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头顶是鸢尾花学院医疗部熟悉的浅蓝色天花板,上面还有我上次住院时刻下的一道细小划痕——那是为了测试新长出的指甲硬度。
"五天了…你终于醒了......"
林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她正把听诊器从耳朵上取下,粉色马尾辫乱糟糟的,白大褂上沾着咖啡渍和血迹。她如释重负般深吸一口气,眼下浓重的青黑显示她己经很久没休息了。
"......任务进行的怎么样了......"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强撑着想要坐起,却发现全身肌肉都在抗议,左手腕的咒纹也黯淡了许多。
林雨连忙按住我的肩膀,递来一杯温水:"很顺利,不过你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水温恰到好处,杯沿还贴心地插了根吸管,"各项指标都不稳定,尤其是寄生体融合度......"
"很顺利......?"我打断她,水杯在掌心微微颤抖。记忆最后的画面是那片被血染红的废墟,和神秘人面具下那双熟悉的眼睛。
林雨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当时我正给伤员包扎,突然......"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天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冲击波,连我的战术目镜都碎了。"手指无意识地着镜架上的裂痕,"在那之后,那片区域就再也没检测到怪形信号。"
我怔住了,水杯在掌心倾斜都未察觉。温水浸湿了病号服前襟,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那之后呢?"我听见自己发紧的声音。
林雨低头在电子病历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专门的探查科组正在研究。"笔尖突然停顿,她抬起头,眼神复杂,"......不过昭宁这几天的精神都不太好。"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我猛地掀开被子,监测仪器顿时发出刺耳的警报。针头从手背撕扯出的瞬间带出一串血珠,但我己经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我去看看!"
"诶?!等等!你的寄生体稳定剂还没——"
林雨的喊声被甩在身后。走廊的冷光刺痛着眼睛,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每一步都让未愈的肋骨传来尖锐疼痛。但脑海中全是昭宁的背影
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急刹脚步,却因为惯性向前栽去——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我的肩膀。熟悉的松木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笼罩下来。抬头时,正对上昭宁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她比记忆中憔悴许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醒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右手还保持着搀扶我的姿势。我这才注意到她左臂缠着新的绷带。
走廊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在我们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远处传来林雨气急败坏的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但此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昭宁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双映着我狼狈模样的眼睛。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怎么了?"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昭宁的银发在走廊顶灯下泛着冷光,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却不见了往日的温度,只剩下我们初遇时的疏离与防备。她微微侧头避开我的视线时,一缕长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没什么。"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右手无意识地着左臂的绷带。我注意到她指尖在轻微发抖,指甲边缘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痂。
这个认知让我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好吧。"喉咙发紧到几乎说不出话,胸口像是压了块冰。林雨站在三步之外,医用平板抱在胸前,镜片后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游移。
"……昭宁你不是有一件东西要给景行吗?"林雨突然开口,声音刻意放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什么……东西?"我抬头,却只看到昭宁绷紧的下颌线。她转身走向宿舍区的背影单薄得像张纸,银发在走廊尽头一闪而逝。
转眼间我就被带到她的宿舍门前。往日整洁的房门上贴着几张潦草的便签,最上面那张写着"禁止进入"三个大字,墨迹被反复描粗到几乎划破纸面。推开门时,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我僵在门口,鞋尖抵着门槛不敢踏入。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整洁截然不同——床单皱成一团堆在角落,战术地图和报告散落满地,墙角还堆着几个空药剂瓶。最刺眼的是那把惯用的长刀被随意扔在茶几上,剑鞘上沾着未擦净的血迹。
昭宁己经走到房间中央,背对着我站定。她的肩膀轮廓在制服下显得异常单薄,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我盯着地板上那道将我们隔开的光影分界线,胸口泛起阵阵绞痛。
"……景行。"她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平时低沉许多。
"怎么了?"我下意识抬头,话音未落就被什么东西盖住了脸。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是那个在战场上见过的银质面具。透过眼洞,我看见昭宁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目光在我戴着面具的脸上来回扫视,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最终化作一片黯淡。
我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后退半步:"……那个…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声音不自觉地发颤,面具下的眉头拧紧,眼眶泛起的热意让我难堪地别过脸。
话音落地的那几秒,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她。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昭宁那张仿佛覆着寒霜的脸——她灰蓝色的眼眸冷得像极地冰川,唇角抿成一道锋利的首线,连眉梢都挂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我彻底死心,机械地转身关上房门。金属门锁咬合的"咔嗒"声在耳边无限放大,仿佛某种宣判。
回到自己房间后,我跌坐在沙发上,右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高频抖动,膝盖不断撞击着茶几边缘也浑然不觉。指甲深深陷入后颈的皮肤,抓出纵横交错的伤痕。血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在白色衬衫上洇开刺目的红。
"……变了……"这个词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些温柔片段,每一帧画面现在都成了扎在心脏上的倒刺。
记忆最终定格在方才她那个厌恶的眼神,像看什么肮脏的东西。这个认知让胃部绞痛起来,喉头涌上酸苦的液体。视线突然模糊,滚烫的泪水砸在地板上,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惊人的"啪嗒"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揪住胸前衣料嘶吼,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左手咒纹突然暴起红光,将整个房间映得如同血池。
窗外警报声越来越近,红光透过窗帘将室内染成血色。我蜷缩在沙发角落,任凭咒纹在皮肤上灼烧出焦痕。指甲缝里全是自己后颈的血肉碎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胸腔里那个名为心脏的地方,此刻正经历着比这剧烈千百倍的撕裂。
刺耳的电子音穿透梦境,将我从破碎的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我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像针一样扎进酸胀的双眼。
手指在虚空中划了三次才成功调出信息板,林雨的全息头像在蓝光中闪烁。接通时,她的投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连她眼下熬夜留下的青黑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
林雨明显怔了一下,她推了推滑落的护目镜,罕见地收起了平时顽皮的语气:"来拿一下医疗报告吧。"她的视线越过投影,似乎在打量我身后的环境。
我翻了个身,床单上还残留着昨夜辗转反侧的褶皱。左手腕的咒纹在晨光中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好。"这个简单的音节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挂断通讯后,我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起身时,扯到了后颈的伤口,结痂处又渗出新鲜的血珠。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出血,左脸的咒纹比昨天又蔓延了几分。冷水拍在脸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和衣领上的血迹混在一起。
走廊上传来学员们晨训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地贴着墙根走,生怕遇见那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