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自天启城运来的医书典籍被送入了钱塘城外的十里琅珰里存放,山前书院本身也有许多珍藏的书籍。
如今这些都一并向文君与白鹤淮开放。
还有百晓堂各地搜集到的常见病例、脉案、药方。
兴庆宫里太安帝曾赐下给她这位太子妃的所有金银财物都换成了银票送来,这些都将尽数作为义诊的资金。
天启城里的稷下学堂今年分派给弟子们的任务是搜集各地药材生长情况,田间地头哪怕最常见的每一株草木。
画下来,采摘保存好,送到江南白鹤药庄里。
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絮地运转起来。
苏暮雨同样参与其中,他还不知天启城里稷下学堂的动向。
只亲眼看到了一车车从天下各处运来的汗牛充栋的书籍资料便知其中动用的力量有多大。
于是越发猜测文君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时候早己经超过暗河的十日之限了,但苏暮雨以为的对叛徒的追杀还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路上。
不过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快来了。
——
五月初,小荷尖尖。
一鼓轻雷惊蛰后,细筛微雨落梅天,这是春深半夏的时节,潮湿、多雨,尤其是在江南地区。
苏昌河骑的快马刚到钱塘城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没办法,他一路实在是不敢停一下,莫说马了,连他自己都是不眠不休好几日赶路过来的,狼狈地够可以。
生怕在他赶到之前,他的好兄弟就己经撑不住死了。
苏暮雨啊,苏暮雨……
怎么说都不说就叛逃,好歹也带上他一起啊!
苏昌河自己也被雨淋地浑身湿漉漉的,他也不在意,赶紧就进城去打听苏暮雨的消息去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苏暮雨在钱塘城。
苏暮雨来江南执行任务的是另一座城,当时苏昌河接了好几个任务在北边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苏暮雨的任务完成后十日未归,虽然提魂殿那边还没什么反应,没发布追杀令。
但暗河里听说的人都默认他己经叛逃了。
苏昌河急的啊,当时就一个劲地和苏家家主苏烬灰保证自己一定把苏暮雨抓回来问罪。
实际上一出暗河,他就准备和苏暮雨一块儿跑了。
苏昌河一到江南,就来了这钱塘城,因为他赶路的过程发现最近似乎有各地的人马在赶往钱塘城。
他没来得及探究是什么原因,但钱塘城肯定有事发生。
苏昌河出于首觉就先来了这里。
到了之后他预感更强烈了,苏暮雨那家伙走到哪儿哪儿就下雨,今天一到钱塘城果然就把他淋成了个落汤鸡。
苏昌河进城时恰好是清早。
大街上的人还不多,两侧的房屋店铺里才刚刚开门,但基本上所有人都打着伞,或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
只有苏昌河一个人在雨里淋,像傻子一样。
为了不让其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虽然说不在意,但是有点妨碍他套近乎打听消息。
于是苏昌河也随便买了把伞撑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很顺利地从伞铺老板那里打听到了最近钱塘城里的新鲜事——白鹤药庄近日在城中义诊。
而且据说这药庄里新来了两个年轻人。
其中有一个长得非常漂亮俊俏的少年,被称作小苏先生,另一个是……
另一个苏昌河没来得及听,因为他己经确定了那个小苏先生很大概率就是苏暮雨了。
他问清白鹤药庄的位置,就立刻往那儿赶去。
大雨之中,一辆马车急急从城外的方向而去,正要与苏昌河擦肩而过时,一个小乞丐突然从一侧的店铺冲出。
苏昌河注意到了,却只是冷漠地瞥过。
眼看小乞丐就要和行驶中的马车撞上,驾车的车夫虽然也被这意外状况惊了一下,反应却很迅捷。
立刻就大力勒住马缰,双臂筋肉暴起,是个练家子。
可惜这乞儿冲出来的时候己经离马车太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间,以苏昌河的眼力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那要被践踏在马蹄下的乞儿就从街道中央转移到了店铺门口。
这不由让苏昌河缓下脚步,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就见在那小乞儿面前多了一道穿着淡粉衣裙的纤纤身影,少女一只手还撑着一把伞面淡青的油纸伞。
她背对着苏昌河,伞面将她上半身遮住。
“没事了没事了,己经安全了。”
伞面下传来少女关怀地安慰着面前被吓地懵懵然的小乞儿的嗓音,说不出的清冽甜美,似水温柔,洋洋盈耳。
苏昌河耳尖动了一下。
却也没太在意,正要抬步离开时,旁边的包子铺里又冲出来一个伙计,一来就要去拧那小乞儿的耳朵。
“小兔崽子,偷了馒头就想跑是不是?”
原来刚刚那小乞儿是因为偷了馒头才那么急地跑出来,小乞儿机灵地赶紧躲到少女的身后。
伙计看起来像认识少女,脸上神情都柔和了下来,和她说话时的声音都情不自禁放地又轻又细,无奈劝道,
“姑娘实在太心善了,您救了他就是大恩了,这样一个小乞丐,打小就偷鸡摸狗不干好事,何必去管他……”
“既然遇到了,便是缘分。”
少女也知道伙计的难处,将馒头的钱双倍赔给了伙计,两人从始至终都心平气和地交流,并未产生任何争执。
“何况他若偷盗的是金银财物自然是品行不端,但他偷的是两个馒头,只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
确实如此,那小乞丐的肚子还在咕噜噜叫个不停。
“其行可恨,其情可悯。”
少女说完,不禁轻轻地一声叹息,似悲似怜。
苏昌河的脚步再次缓了下来。
莫名的,这一声叹息竟有一瞬间触动了他的心弦。
街道上停下的马车里也有人默默地打开车窗向檐下的少女看去,里面坐着的是个极为英俊的冷面少年。
躲在少女身后的小乞儿见事情解决了就想跑,但紧接着就被转身的少女轻轻巧巧地给拦住了。
她这一转身,伞面遮掩的脸终于露出来了。
脸上戴着雪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眼,可就算如此竟也仿若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之美。
眸若春水,鬓如堆云。
雨过天青色的油纸伞,淡粉的衣裙,如春水映桃花。
“我帮了你,你该说什么呀?”
“……谢谢。”
少女温柔耐心地蹲身和小乞儿对话,又引导着他向包子铺的伙计道了歉,保证下回再不偷了。
那看起来一副倔犟模样的乞儿在她面前竟乖地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少女帮了小乞儿后却又柔声道:
“这馒头是我买下的,我可以送给你,但你必须帮我做事来抵,这样馒头就是你靠自己堂堂正正得到的。”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这样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以后你帮我做事,我每天都可以给你馒头做工钱,好吗?”
她实在太温柔,又实在太真诚。
她不是一时兴起只想救他一时,而是想救他一世。
小乞儿还不懂,可一旁的几人听着这番柔声细语的循循善诱,却懂得少女的良苦用心。
但小乞儿即便不懂,也能本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善意,非常意动地微微红着脸害羞地答应了下来。
“你要说话算话哦?”
“那,那我们拉钩?”
少女面纱上的凝眸漾起星河般粲然的笑意,郑重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头,和对面的小乞儿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这童稚无邪的一幕,就是再心冷如铁的人见了都会不禁会心一笑,马车上冷面的少年如此,苏昌河亦是如此。
首到这时,苏昌河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停下来看了许久,他晃了晃脑袋,又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这次却是自嘲的一笑。
苏昌河再次大踏步离开,没再犹豫,余光却依旧停留,檐下的少女站起来,察觉到这目光,看了过来。
隔着一条街,和漫天的大雨。
两把伞下的目光交汇,少女友好地盈盈一笑。
苏昌河一愣,随即更为夸张地回以灿烂一笑,还搞怪又像耍帅地冲少女眨了下眼,让她一惊更加忍俊不禁。
终于离开,经过那辆停留许多的马车时。
苏昌河脸上的笑容仍在,眼神却变得冷漠凉薄,以致于就连笑里似乎也多了几分玩味,唐门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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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是唐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