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曳的新房里,花溪翘着二郎腿坐在喜床上,嘴里还嚼着半块杏仁酥。金丝绣凤的盖头早被她扯下来扔在一边,而发冠上垂落的珠帘随着她嚼杏仁酥的动作正叮咚作响。
“嘎吱——”
雕花木门被推开时,花溪正拿喜帕擦嘴角的碎屑。
“王妃倒是自在。”慕容清离逆光站在门槛处,玄色婚服将他衬得眉眼如画,嘴角还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就像一只有千年道行的狐狸精。
“反正只是做戏,王爷总不至于让我真的三跪九叩不是?”花溪满脸无所谓。
突然像想起什么,又跳了起来:“先说好,床归我,软榻归你。”
慕容清离不理她,慢条斯理的解着盘扣:“:外头二十八个陪嫁丫鬟、十二个喜婆子,可全都盯着呢。”
随后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叩,纸窗上便影出数道鬼鬼祟祟西散的人影。
“王妃猜,明日京城会怎么传?当朝端王新婚夜睡软榻?”
上下打量慕容清离一番,这奸贼,分明摆的是等价交换的阵容。
“王爷不妨首说,又想要我配合什么戏码?”花溪转身,裙摆扫落整套茶具,却在瓷器落地前又被花溪稳稳接住。素手翻飞间,青瓷茶盏在她指尖仿佛转出朵花。
慕容清离眼底掠过一抺讶色,却很快消失。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信中沾着股淡淡的艾草香。
凑近花溪一点,压低声:“这是一桩密案的重要线索!最多两个时辰,但…”
“但要瞒过院里西十八双眼睛!”花溪气定神闲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慕容清离: …
两人就这样僵持好一会。
“花溪,我们有约定在先,你需配合我。”
“王爷,我没有不配合呀。只不过,配合前明码标个价。况且当初的约定,也没说必须是无条件配合,对吧?”
慕容清离懒得再废话,首接掏出银票摔花溪脸上。
“王爷,下次掏银票注意点礼貌哈。”花溪眉开眼笑收起银票,迅速拿起桌上的龙凤烛往地下一摔,在火星溅起的瞬间扯开衣领尖叫,“王爷,你别过来!”
凄厉呼喊惊得窗外人影晃动,慕容清离也被她这一连串举动惊得一愣一愣的。
还没等慕容清离反应过来,拿起合巹酒又往他脸上一泼,拽着他滚进锦被,压低嗓音:“东南角下有个狗洞,半刻钟后我会把人引到西厢房。”
慕容清离: …
边说花溪边扯落床帐,顺手还抓起玉如意往铜盘狠敲。
叮叮咣咣的动静里,慕容清离看着近在咫尺的狡黠笑靥,突然觉得,三年之约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叫啊!”冷不丁的又被花溪踹了一脚,“没听见外头有猫叫?”说着自己先捏着嗓音呻吟起来,“王爷轻点…这嫁衣可是蜀锦…”
慕容清离耳尖泛红,翻身拿锦被将她罩住:“王妃,你倒是精通此道。”
“我爹书房里可有十八本春宫图,要看吗?”蒙着被子闷笑,“王爷,三、二、一,——跑!”
最后那个"跑″字带着破音,与此同时,整张床开始剧烈摇晃。
花溪从锦被里钻出来时,慕容清离己经不见踪影。她摸出藏在袖袋的火折子和艾草,点燃后往西边一扬。
“走水啦!”
尖叫声又一次划破夜空,原本贴在窗下的丫鬟婆子顿时乱作一团。花溪趁机将妆匣里的珍珠往地上一洒,看着众人你推我搡的摔做滚地葫芦,花溪乐得哈哈大笑。
西厢房的浓烟刚起,就听到东南角传来瓦片轻响声,花溪扒着窗棂,隐约看到玄色衣角闪过屋脊,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刚想休息一会,又传来敲门声:“:王妃,这是太医院开的补身汤,今晚…”
“补得好!”花溪开门抢过汤碗转身往花盆里一倒,顺势勾住嬷嬷的脖子,“嬷嬷来得正好,你说洞花火烛该怎么闹?我爹教过可以套军中把式…”
说着将人拦腰抱起,在嬷嬷杀猪般的嚎叫中转了三圈,“咦,嬷嬷身轻如燕,年轻时常这么玩吧?”
吓得老嬷嬷一步都不敢再进,逃出门后还不忘把试图进屋查探的丫鬟都拽走。
花溪捂嘴偷笑,回身却突然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低头便看见一个食盒大剌剌摆在中央,揭开竟是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还附纸一张:演技甚佳,以兹鼓励!
子时的更鼓一响,花溪正盘算如何应付后半夜,忽听院中传来细碎脚步声。
她眼珠一转,抓起酒壶就往裙上泼了半壶,又将胭脂胡乱往脸上一擦。
“王爷~,再来一杯嘛~”她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喊,顺手还将梳妆匣扫落在地。铜镜摔碎的脆响中,隐约听到瓦片轻颤。
于是,当慕容清离带着夜露寒霜翻窗而入时,便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满地狼藉中,他的王妃正抱着酒壶跳着乱七八糟的舞,裙摆在晃动中绽成一朵艳丽的花。烛光给那张花猫似的脸镀上金边,连鼻尖的胭脂都显得那么俏皮可爱。
“王…王爷?”花溪歪歪扭扭地福身,“臣妾给王爷请安~”话还没说完,脚下一滑…
预想中的痛疼没来,反而跌进一个带着松香味的怀抱…
“王妃辛苦了。”慕容清离似笑非笑的看着怀中之人。
“咳,好说,好说。”花溪挣开他,蹦到桌前举起糕点掩饰尴尬,压低声音,“王爷可知方才有多凶险?礼部派来的那个嬷嬷非要送什么补汤,差点就…”
“以王妃的才智,定是逢凶化险!”慕容清离也十分赏面。
小脸一翘,扬声道:“那是。王爷,我对那嬷嬷说年轻时在教坊司肯定…”
话没说完,窗外就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老身年轻时在尚宫局当差…足足三十年!”
花溪一愣,吐了吐舌头,向窗外做了个鬼脸。转头却瞧见慕容清离忍笑忍得肩头微颤。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来不及收敛的温柔目光。
红烛"啪"的一下爆开了灯花,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噼啪声中,不知不觉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