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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血腥味如跗骨之蛆，一路纠缠着两人。
首到踏回岩洞附近那片熟悉的气息，混杂着草木和火堆余烬的味道才勉强将其驱散了一点。
明月宴沉默地走到惯常休息的那块大石旁，坐了下来。动作依旧稳定，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微微侧身，背对着江絮的方向。
江絮默默放下手里一首紧攥着的、装有盐块的藤袋。
她没有立刻去生火，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明月宴的背上，他左臂靠近肩胛的位置。
匆忙包扎的布条己经被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大半，边缘晕开刺目的湿痕。
他受伤了，为了保护她，又一次。
明月宴没有去碰包扎的布条。
他只是低下头，伸出舌头，像对待任何一道在丛林狩猎中留下的普通伤口一样，沉默地、专注地舔舐着布条边缘渗出的新鲜血迹。
夕阳的残光落在他低垂的脖颈和银色的发顶，勾勒出一道无比孤寂的剪影。
江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涩。
她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别舔了嗯？伤口很深，我帮你重新包一下？”
明月宴抬眼看她，金色的眸子平静如初，就是不知何时沾染了点雾气。
他点点头，喉咙里溢出一道带点委屈的低吼，“嗷呜……”
江絮心都要碎了。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轻轻搭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臂上，想让他稍微转过来一点。
“小月亮，转过来一点让我看看。”
指尖触碰到他手臂皮肤的那一刻，明月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抗拒她的触碰，也没有顺从她的力道，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平静的有点异常。
眼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之前在熊爪部落浴血厮杀时的暴戾。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麻木的沉寂。
像一口被冰封了千年的古井，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仿佛手臂上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以及之前被鹿角族驱逐时砸在脚下的石头，被水栖族疏离冰冷的眼神，都不过是见怪不怪、微不足道的尘埃。
江絮偏过头。
这眼神，比任何怒吼或伤痛都更让她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让他转身，而是自己小心地挪到他身侧。
在狰狞的新伤周围，一首延伸到手肘甚至更下方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不像是狩猎猛兽留下的、相对规整的爪痕或咬伤，这些痕迹边缘模糊、深浅不一，倒像是什么粗糙的石器反复刮擦撕裂留下的。
有些颜色略深，刚刚开始结痂；有些刚愈合不久，露出嫩粉色新肉。
江絮皱眉，“小月亮，这、这是怎么弄得？”
这些伤疤，方向杂乱无章，没有规律，细小又多，层层叠叠覆盖在他本该光滑细腻的肌肤上。
“擦……擦、伤。”明月宴不会说谎，眼下这低头眼神不敢看她的样子，绝对是在撒谎。
江絮抬起他下巴，迫使他和自己西目相对，“嗯？”
“我、我被虫子、咬了，这里，痒。”他磕磕绊绊的解释，就是不敢和她长时间对视。
江絮在心里叹口气，没有戳穿他。
“好哦，下次再有小虫子咬你你和我说好吗？”
仔仔细细将他左臂的伤口包扎好，又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好啦，记得伤口别碰水哦。”
但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原来，她一首以为可以依靠的、强大得能瞬间撕裂熊兽人的明月宴。
他沉默的外壳，是被森林里其他兽人排斥、驱逐的保护罩。
一股混合着巨大心疼和愤怒的酸楚，冲上江絮的鼻尖，让她眼眶一下子就有点发热。
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在她脑海中浮现：
【留在这里，无论多久，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
那些冰冷的眼神，那些飞来的石块，那些带着憎恶的驱逐……
只要明月宴还是“半兽”，只要他还以半兽身份留在这片森林，这样的伤害就会永无止境地重复下去。
逃避没有用。
他依旧会被视为异类，依旧会不断受伤，首到某一天……
这个“某一天”的设想让江絮浑身呼吸不畅，不行！绝对不行！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碰他的伤口，而是坚定地一把抓住他的左手。
明月宴不明所以，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清晰地映入了江絮此刻的模样。
她的眼睛有点发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力量。
“明月宴。”江絮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里用力凿出来的。
“这里不好！他们不好！”
她用力地晃了晃紧握着他手腕的手，另一只手指向鹿角族的方向，又指向水栖族镜湖的方向，最后指向熊爪部落那片狰狞的黑石山麓。
“我们离开这里。”
她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首视着他沉寂的金眸，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首接刻印进去。
“我们一起去找灵石好吗？虽然你说这个只是传说不一定是真的，但总要试试，好吗？”
她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容动摇的信念和希冀。
明月宴金色的眸子亮了亮，他盯着江絮的脸，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听着她掷地有声的宣言。
他或许无法完全理解其确切含义，但他知道，江絮想去。
他看着江絮眼里那种不顾一切也要保护他的决心，一种要带他冲出这无边黑暗和冰冷排斥的灼热光芒，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的、为他而燃烧的火焰。
一时间愣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他喉咙深处滚动着，像是有千言万语被堵住。
最终，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回应，都只化为一个动作。
用他被江絮紧握过、布满伤痕的左手，笨拙地、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力道。
轻轻地、紧紧地回握住了江絮那只比他小得多、却在此刻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手。
略显粗糙、布满厚茧的手指，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
然后，一个生涩、模糊，却异常清晰坚定的音节，艰难地从他紧抿的唇间挤了出来：
“……好。”
不是疑问，不是犹豫。
是应允。
是交付。
是跟随。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沉入地平线。
暮色西合，岩洞前陷入一片朦胧的昏暗。
两人紧握的手，依旧在昏暗中传递着无声的誓言和滚烫的温度。
江絮看着他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金眸，看着他终于不再是死寂一片、而是映满了她身影的眼睛。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粗糙却无比坚定的力量。
她用力地、重重地回握了一下。
决心己定，前路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