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带着希冀问道:“你们听说过一种很神奇的石头吗?传说中,能让半兽人变成完整兽人的石头?”
她一边说,一边努力比划着“完整”的样子,双手合拢再分开,然后又指向森林深处。
然而,就在她提到“半兽人”三个字时,原本宁静祥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水栖族脸上的温和好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破碎,被一种清晰的疏离和警惕取代。
那个年轻女性水栖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安?
年长龟背水栖族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看向江絮的眼神变得复杂。
“你在寻找那种石头?”年长者的声音不再空灵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为了谁?”
江絮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她强撑着笑容,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哦,是为了我的一个朋友!他住在森林那边,是个很好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年长者严厉地打断了。
“朋友?”龟背水栖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斥责意味,“你说的是那个被诅咒的、银发金瞳、带着狼尾的半妖?”
“被诅咒的”、“半妖”,这些词像冰锥一样刺进江絮的耳朵,她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年长者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疏远,他紧紧盯着江絮,仿佛在看一个误入歧途的可怜虫:
“年轻的岸上生灵,你被蒙蔽了!远离他!那是被森林诅咒的存在,是灾厄和不祥的结合。他的血脉就是原罪,靠近他只会带来不幸和灾祸!”
旁边其他的水栖族也纷纷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半妖”的排斥和对江絮“执迷不悟”的不赞同。
那个原本对她微笑的年轻女性水栖族,更是往同伴身后缩了缩,看向江絮的眼神带着一丝恐惧和怜悯。
“不、不是的!明月宴他很好!”江絮急切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救了我、保护我,他还一点都不凶!他只是……只是长得和你们有点不一样!”
她试图解释,但看着水栖族们那统一而冰冷的疏离眼神,她知道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
“不一样?”年长者发出一声短促严厉的嗤笑,“正是他的‘不一样’,才带来了灾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自然平衡的亵渎!听我一句劝,孩子,立刻离开他,回到你的岸上去。寻找什么灵石更是痴心妄想,那是禁忌,只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他挥了挥手,指向江絮放在石头上的肉脯和鹅卵石:“带着你的东西,离开镜湖。我们、不会与任何和那个被诅咒的半妖有牵连的生灵打交道。”
话语冰冷,彻底断绝了任何交流的可能。
说完,年长者不再看江絮一眼,缓缓沉入水中。其他水栖族也纷纷投来最后一道疏离冷漠的目光,像躲避瘟疫般迅速消失在芦苇丛和浮叶之下。
清澈的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吹芦苇的沙沙声,仿佛刚才短暂的交谈从未发生过。
江絮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湖面和那块孤零零放着肉脯和石头的石头,觉得格外难堪,比鹿角族扔向她的石头更让她感到绝望。
连看起来最温和的水栖族,对明月宴的排斥也如此根深蒂固,如此、理所当然?
她默默地走过去,捡起石头上的肉脯和鹅卵石,放回藤袋。
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岩洞附近时,夕阳己经将天边染成了橘红色。
明月宴正坐在窝棚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块燧石,似乎在打磨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眸子精准地锁定了她。
江絮对上他的视线。
那眼神依旧平静,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他一定猜到了结果。
江絮走到他面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声音低哑:“不行…他们、也怕你。”
她顿了顿,看着明月宴那双仿佛能包容一切、又仿佛早己看透一切的金色眼瞳,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席卷了她。
她轻轻地说:“他们,让我离开你。”
明月宴握着燧石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变得更加幽深。
他低下头,继续沉默地打磨着手中的燧石,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嚓嚓”声。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银白的发顶和微垂的狼耳上,勾勒出一个无比孤寂的剪影。
江絮看着这样的他,鼻子猛地一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火堆旁,默默地拿出带回来的肉脯,用树枝串好,架在重新燃起的火上加热。
烤肉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但这次却似乎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没关系,明月宴,”她看着跳跃的火苗,像是在对明月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坚定信念,“他们不了解你,是他们错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沉默的背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一定要找到那块石头。”
明月宴打磨燧石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微微耸动的耳朵尖,暴露了他正在倾听。
江絮拿起烤热的、散发着香气的肉脯,走到明月宴身边,递给他。
这一次,她递过去的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安抚。
明月宴抬起眼,金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静静地看着江絮的脸。
片刻后,他伸出手,接过了肉脯。
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江絮的手背,带着微微的凉意,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他没有吃,只是握在手里,然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从身边拿起一样东西,递到江絮面前。
那是一条用坚韧水草茎和细小的、闪着珍珠光泽的白色鱼骨串成的简易项链。
鱼骨被打磨得很光滑,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江絮愣住了。
明月宴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几个生涩却清晰的音节:“湖、边,给你。”
他指了指镜湖的方向,又指了指项链,最后指向江絮。
他去了!
在她离开后,他悄悄跟去了湖边!也许他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目睹了她被拒绝的全过程。
他没有现身,却在离开时,潜入水中,为她带回了这个小小的、来自水边的“礼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瞬间冲垮了江絮的心防,眼眶猛地发热。
她接过那条还带着湖水微凉气息的鱼骨项链,指尖着光滑的骨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心意。
“谢谢,小月亮。”
江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项链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们一起吃。”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肉脯,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挨着他坐了下来。
明月宴这才低下头,安静地咬了一口肉脯。
两人并肩坐在渐沉的暮色里,篝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明月宴不会说太多话,而江絮看着手心里的鱼骨项链,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驱逐和疏离没有打倒她,反而让她更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选择。
她一定要带他找到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