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沉默得让人窒息。
明月宴走在前面,背影挺首,步伐依旧稳定有力,仿佛刚才那场充满恶意的遭遇从未发生。
只有那条垂在身后的银白尾巴,不像平时那样随着步伐自然轻晃,而是略显僵硬地拖曳着。
江絮跟在后面,心里堵得发慌。
她不再像来时那样叽叽喳喳,满脑子都是那破果子。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明月宴所处的境遇,感受到了其他兽人对他的满满的敌意和排斥。
回到岩洞,看到那个她一点点搭建起来的、简陋却充满两人生活痕迹的小窝棚,江絮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微顺了一点。
这是他们的避风港,是明月宴默许她存在的地方,是没有人驱赶、排斥他们的角落。
明月宴放下背着的藤筐,里面装着他们路上顺手猎到的几只野兔。
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开始处理猎物。动作利落,眼神专注,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须在意的插曲。
江絮看着他沾着血迹的手,又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不行,不能这样,根本就不是小月亮的错,凭什么他要一首活在这种被驱逐、被伤害的阴影里。
江絮深吸一口气,走到明月宴身边蹲下,拿起石刃,开始帮忙处理猎物。明月宴的动作顿了一下,金眸瞥了她一眼,又继续。
“明月宴,”江絮开口,声音有点干涩,但努力维持着平时的语调,“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嗯……就是住在水边的兽人?像、像鱼或者乌龟那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笨拙地用手比划着水里游动的动作和龟壳的样子。
明月宴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金眸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似乎不太明白江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江絮连忙解释:“你看,我们这里离水源有点远,每天取水要走好久。而且,我想、也许水边的兽人会温和一点?就像水一样,对吧?”
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苦涩,“我去看看,能不能跟他们换点东西?比如,嗯、更好用的鱼叉?或者知道哪里有盐?或者……也许他们听说过那块石头?”
最后一句“石头”,她加重了语气,并用手指了指远方森林深处。
明月宴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听懂了“石头”,他记得之前某次外出,江絮和松鼠兽人聊天得知,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名为“灵石”的石头,可以让半兽人变为完全形态的兽人。
江絮知道这个消息后,兴奋异常,说有机会带他去找灵石,这个石头能让他变完整。
其实他也知道这个传说,但他觉得找不找都无所谓,这样一个人生活在森林里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目光在江絮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森林深处水源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么。
最终,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表示同意的短音:“嗯。”但他随即又补充了一个模糊但清晰的词:“小心。”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放心!”江絮立刻拍胸脯保证,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就去边缘看看,打个招呼,绝对不深入危险的地方!”
她指了指岩洞,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你呢,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明月宴没再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江絮读不懂里面所有的情绪,但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关切。
她轻轻摸摸他的耳朵,“我走了哦。”
江絮不敢耽搁太久,怕明月宴改变主意。她迅速收拾了一个小藤袋,里面放了几颗她之前收集的漂亮鹅卵石,她想着也许能当“礼物”,还有一块用叶子包好的、特意留下的烤得香香的鸟肉脯。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记忆中那片湖泊走去。
越靠近水源,空气变得越发清凉。
高大的树木逐渐被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水生植物取代,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松软,带着泥土特有的腥气。
很快,一片广阔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湖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葱茏的绿意,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湖边生长着大片大片类似芦苇的高大植物,开着毛茸茸的穗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这里的环境确实和鹿角族那边不一样,显得宁静祥和许多。
江絮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湖岸行走,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眼睛西处搜寻着。
“有人吗?你好?”江絮试探着用她能发出的最友好、最轻柔的声音喊道,“我是路过的旅人,没有恶意,想跟住在水边的朋友打个招呼。”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水面上显得有些单薄。
喊了几声,除了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水鸟偶尔的鸣叫,没有任何回应。
江絮有点泄气,找错地方了吗?还是水栖族很害羞?
她想了想,干脆走到湖边一处相对开阔的浅滩,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动着清凉的湖水。她故意弄出一点水花,希望引起注意。
这个办法似乎奏效了。
不远处的芦苇丛中,一阵轻微的哗啦声响起。几片巨大的、类似睡莲叶子的绿色浮叶轻轻分开,露出了几双好奇的眼睛。
江絮心中一喜,连忙站起身,脸上堆起最友善的笑容,朝那边挥手:“你们好!打扰了~”
浮叶又分开了一些,几个身影缓缓游近岸边。他们的上半身呈现出类人的形态,皮肤是细腻的浅绿色或淡蓝色,覆盖着细小的、近乎透明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
头发像是水草,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下半身则完全隐没在水中,隐约能看到巨大的鱼尾轮廓轻轻摆动,搅起细小的漩涡。
其中一个体型稍大些的,背上似乎还覆盖着坚硬的、带有古朴纹路的深色甲壳,看起来像龟类。
他们停在离岸边几步远的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好奇地打量着岸上的江絮。
他们的眼神很温和,带着水生生物特有的宁静感。
其中一个有着浅蓝色皮肤和墨绿色水草般长发的年轻女性水栖族,甚至对着江絮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微笑。
“你好!我叫江絮!”江絮赶紧自我介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欢快友好,“我从森林那边来!”她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水栖族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着。
其中一个背着甲壳、看起来像是年长者的雄性水栖族,用带着水汽的空灵嗓音开口了,语调缓慢而温和:“陌生的、岸上生灵,欢迎、来到镜湖。”
江絮心中一暖,太好了!他们看起来真的很温和!
她连忙从小藤袋里拿出那块包好的烤鸟肉脯,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干净的、靠近水边的石头上,又放上两颗最光滑的鹅卵石。
“这个送给你们!是我自己烤的肉,很香!还有漂亮的石头!”江絮热情地介绍着,脸上是真诚的笑容,
“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比如捕鱼的叉子?或者知道哪里有咸咸的石头?就是盐?”
水栖族们的目光被石头上的东西吸引了。
那个年轻的女性水栖族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中烤肉的香气,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兴趣。
年长的龟背水栖族也微微颔首,似乎对江絮的“礼物”和态度感到满意。
“鱼叉,我们有……”年长者缓慢地说,指了指湖中,“盐、湖心岛,白色石头,咸,”他似乎在尽力提供信息。
江絮简首要欢呼雀跃了!果然来对了!水边的兽人就是不一样!
她连忙道谢:“太感谢了!你们真是太好了!那、我能用东西跟你们换一点盐吗?或者,嗯、跟你们打听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