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掠过宋宅雕花窗棂,南溪握着羊毫的手微微发颤,宣纸上的字迹晕开墨痕。她又想起前日宴会上,婉儿簪着的海棠步摇随着谈笑轻晃,熙晨斟茶时腕间银镯叮咚作响的模样。
“小姐,老爷有请。”丫鬟的声音惊散思绪。南溪攥紧帕子,裙裾扫过回廊时,父亲书房里传来的墨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爹,女儿想学骑马。”话音未落,宋知县手中的朱笔重重一顿,朱砂在案卷上洇出狰狞的红:“女子当以针黹诗书立身,学那些打马狂奔的粗野勾当成何体统!”南溪指尖掐进掌心,忽然想起宴会上婉儿说起塞外风光时发亮的眼睛:“婉儿和熙晨也想学,她们说......”
“当真?”宋知县搁下笔,目光锐利如鹰,“若赵家兄妹能修书一封,本县便亲自为你们筹备马场。只是若有半句虚言......”
“谢爹爹!”南溪福了福身,转身时裙角扫落案头镇纸。她顾不上捡拾,一路小跑回闺房,绣鞋踏过青石板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春燕。
三日后,悦来酒楼的雅间里,南溪将温好的梅子茶推到对座:“二位妹妹尝尝,这是新贡的雨前龙井。”她盯着婉儿用银匙搅动茶汤的动作,喉结微微滚动,“其实今日约两位来,是想商量......学骑马的事。”
熙晨与婉儿对视的瞬间,南溪看见她们眼底腾起的雀跃。“我早想试试了!”熙晨拍案而起,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婉儿垂眸浅笑,南溪指尖着茶盏:“只是这信......”
“包在我身上!”熙晨揽住婉儿肩膀,鬓边的珊瑚坠子跟着晃动,“大哥最疼我,写封信还不是小事一桩?”
暮色漫过青石板路时,熙晨与婉儿并肩踏入赵院垂花门。檐角铜铃在晚风里轻晃,将两人的影子揉碎在满地霞光中。
“写信的事就交给你了。”熙晨忽然驻足,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她攥住婉儿的手腕,指尖还带着方才糕点铺的温热,“大哥最吃你这套温言软语,明日我要去相看料子,可没功夫磨他。”
不等婉儿应声,熙晨己转身踏着碎步跑远,藕荷色裙摆掠过垂丝海棠,惊起几片花瓣簌簌飘落。独留婉儿站在原地,望着暮色里那抹渐渐淡去的人影,裙裾扫过阶前青苔,发出细碎的声响。
暮色漫过赵院雕花窗时,婉儿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里头笔尖宣纸的沙沙声,忽然想起初来府上那日,不由得笑了起来。
“何事?”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婉儿推门而入,她轻吸一口气,将白日里与南溪相聚的情形、学骑马的邀约,以及宋知县对书信的要求,如摊开一幅素绢般,将每个细节清晰又有条理地说与赵业珩听。
“是好事。”赵业珩搁下笔,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骑马强身健体,比困在深闺强。”他忽然轻笑,“只是这信,倒成了入场券。”
待墨迹干透,赵业珩将信封郑重递给婉儿。就在她转身时,身后传来低唤:“婉儿。”他着案头泛黄的信,喉结滚动,“关于父亲临终所言......你说,若真相如此,我该如何面对堂弟?”
婉儿望着他眉间凝结的愁绪,想起初雪那日,赵业珩为她披上狐裘时说的“自家人不必见外”。她攥紧手中的信笺,声音轻柔却坚定:“再查一次吧,或许......还有隐情。”
夜风掀起窗纱,将案头未干的墨迹吹得微微颤动。婉儿抱着信笺行至回廊,望着月亮在池塘里碎成银鳞,忽然期待起马场飞驰的那日——那时,或许所有的阴霾都会被风卷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