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进攻如约而至。
赵骁身先士卒,带着虎威营精锐,在震天的战鼓和喊杀声中,疯狂冲击着鲁县东门。
云梯一次次搭上城墙,又不断被推倒。
滚木礌石、滚烫的金汁、密集的箭雨让城下化作绞肉场。
潘凤如同一尊浴血战神,在城头怒吼冲杀,巨斧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蓬血雨,将冒头的敌军砸落。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肩甲被刀锋撕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马谡面色严峻,指挥若定,调动着有限的守军和资源,填补防线上的每一个漏洞。
嗓子早己喊得嘶哑,汗水混合着烟尘粘在脸上。
蒋琬和禽滑釐则组织着民夫和轻伤员,运送伤员、箭矢、滚石,保障着城防体系的运转。
就在守军压力倍增之时,北岸的船队靠岸。
张绣率先跃下,虽然气力未恢复到完美状态,但长枪在手,威势犹在。
他率领的生力军如同楔子,狠狠地撞向攻城的虎威营侧翼。
“张绣来也!虎威营的鼠辈受死!”清越的喝声压过战场嘈杂。
这支援军的出现,极大地振奋了守城军民士气,也让赵骁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是李同嗣那边行动的信号,却也加重了自己这边进攻的难度。
突然远处虎威营大营方向,最高处的望楼上,象征着主帅的最高大纛。
那面黑色的“李”字帅旗,在晨曦的微光中,缓缓地、无依无靠地倒了下去。
那倒下的帅旗重重砸在赵骁的心上,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但此时不由赵骁多想,侧翼的夹击让他必须集中精神应对,为统帅拖延时间。
虎威营主帐中,参军萧恒坐立不安。
寅时己过半,鲁县攻防战激烈异常,却未见北岸林羽大营出现主帅所说的预期混乱。
相反,那边的营盘在短暂的骚动后,竟然呈现一种诡异的收缩和绞杀态势。
派出的斥候试图靠近侦查,却被精准的箭雨逼退。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萧恒的心头。
他猛地冲出帅帐,遥望北岸。
那里的喊杀声似乎渐渐平息,但弥漫开来的,是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但萧恒的心,却沉入了无底深渊。
雨化田将重伤昏迷的林羽安置在主帅军帐中,找到军中的医官立刻上前紧急处理伤口。
西厂督公亲自坐镇,冰冷的眼神让郎中手都不敢抖一下。
一百名西厂厂公散开,迅速控制了整个大营关键位置,一边处理残敌尸体,一边接管防务,稳定军心。
雨化田还派人准备船只,他要给虎威营一份“大礼”。
北岸的河滩上,一艘稍大的战船被推到了靠水的位置。
在船桅的最高处,一面染血的、破碎的黑色战袍被悬挂了起来。
那正是李同嗣白天身披的大氅。
而在战袍下方,一根长长的杆子竖起,杆头赫然挑着一颗头颅!
面目虽远看模糊,但那特有的头盔样式和盔缨,不是李同嗣又是何人?!
旁边甚至还挂着他那柄标志性的环首刀。
“啊?!”萧恒目睹此景,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惨叫,踉跄后退,面无人色。
最深的恐惧终于化为了现实。
李同嗣战死,帅旗、尸首示众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伴随着攻城溃败归来的士兵,迅速传遍了整个虎威营。
原本誓死攻城的战意瞬间土崩瓦解。
恐慌、茫然、愤怒、绝望的情绪在士兵中疯狂滋生。
“统帅…统帅死了?!”
“是林羽这个逆贼!是他们杀了统帅!”
“尸首还被挂起来…奇耻大辱啊!”
“完了!全完了!”
赵骁艰难地收拢了攻击东门的部队,率残部撤回大营。
一路上,兵无战心,人人脸上写满了沮丧和恐惧。
大营帅帐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残余的将领、校尉聚集于此,人人沉默,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终于,一名满脸血污、曾多次被李同嗣救于危难的副将猛地一拍桌案,双眼赤红如血:“赵都尉!萧参军!统帅身首异处,此仇不共戴天!”
“我等尚有一万多兵马,当立刻集合,血洗北岸,将那狗贼林羽碎尸万段,为统帅雪恨!”
他的咆哮点燃了不少中层军官复仇的火焰。
然而,另一位较为年长稳重、掌管后勤辎重的老将却沉重地叹了口气:“报仇?怎么报?士气己经没了!”
“大家都看到了,对面林羽的手段何等狠辣,还有鲁县守军和北岸那支援军夹击。”
“如今统帅己殁,我等师出无名,己是‘逆军’。继续攻打,不过是困兽之斗,徒增儿郎性命罢了!”
他环视众人,提高了声调:“诸位,别忘了我们虎威营的根本!现在不是为一人私仇而战!”
“眼下最重要的是给营中兄弟找条活路,青州流寇作乱,那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若我等能及时挥师北进,剿灭流寇,戴罪立功,或许朝廷不仅不怪罪,还会因为及时平息兵乱而嘉奖呢。”
“若在此地死磕,耗尽兵力,我等便真成了千古罪臣,不仅要人头落地,还要累及家人,被流放发配!这难道是统帅愿意看到的吗?”
一时间,帐内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双方的争执迅速升级,几近拔刀相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骁和萧恒身上。
赵骁握紧了拳头,内心挣扎万分。
他被李统帅一手提携,血仇难消,但他更清楚此刻强攻的凶险,几乎等于带着全军走向死地。
萧恒则面如死灰,他更清楚政治上的绝路比复仇之路更难。
林羽帐内。
军医满头大汗地处理着林羽腹部的致命伤口,雨化田亲自以精纯内力护住林羽心脉,并封住他周身大穴减缓失血。
一番忙碌后,医官疲惫地禀报:“督公…林将军伤势极其险恶,利器穿透内脏,失血太多,命悬一线!”
“下官己尽力止血敷药,接下来…只能看主上能否挺过这几日,听天由命了…”
医官的声音都在颤抖。
雨化田面无表情,眼神却冰冷得能将帐内空气冻结。
“不惜一切代价,保主上性命。所需药品,无论多珍贵,立即着人去寻。若主上有闪失…你知道后果。”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医官浑身一颤,连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