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满室凄惶之际,冰室的门铃再次清脆地响起。刘光天带着阿辉缓步踏入,锃亮的皮鞋与油污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
"请问,是周兆基先生的店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冰室为之一静。阿霞慌忙抹去眼泪,周兆基撑着柜台艰难起身,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泪痕。
"我...我就是。"周兆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下意识地用抹布擦了擦手,"两位想食点什么?"
刘光天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碎玻璃上稍作停留。阿辉默默弯腰,扶起了张凳子,拿纸巾擦了擦,然后恭敬地请刘光天入座。
刘光天微微前倾身子,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周先生,我听说您以前经营昌荣制衣?"
"是..."周兆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中的抹布无意识地绞紧,"之前在观塘有间小厂子。"
刘光天的目光扫过墙角那台蒙尘的胜家缝纫机:"没想过东山再起?"
周兆基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他放下抹布,露出被洗碗水泡得发白的手指:"后生仔,你知不知现在开间制衣厂要多少本钱?"
"钱不是问题。"刘光天打断他,从内袋掏出一本汇丰银行支票簿,放在油腻的桌面上。
周兆基的眼神变了。他慢慢首起腰,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不是光有钱就行的,"
他看向窗外荔园的方向,"当年昌荣就是被利丰的人,找人天天上门闹事,厂里的老师傅先后都被人打伤,最后被人点了一把火什么都烧没了!"
"周老板,"刘光天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袖口,"我找你就是看中你懂行。"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去处理。”
刘光天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辣椒酱,又落在满屋的狼藉:"我看你现在,过得并不顺心。"他轻轻叩了叩桌面,"今天这个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周兆基怔怔地望着墙角那台蒙尘的缝纫机,喉结上下滚动。冰柜的运转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去!"他突然抬头,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但随即又急忙补充:"不过我得带上阿昌、老李,还有文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桌子边缘的划痕,"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伙计..."
刘光天嘴角微扬,从西装内袋取出钢笔:"名单你来定。"他在支票簿上流畅地写下一万港币的数字,随后递了过去,这个当做你们的安家费,以及你们的预支薪水。
周兆基盯着支票上那一长串数字,还有刘光天的签名,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粗糙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去接:"刘生,我们素不相识,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当然。"刘光天语气平淡,却突然伸手拿起桌上的不锈钢勺子。只见他五指微一用力,那坚硬的金属就像面团般被揉成一团,又在掌心间碾成薄片。他手腕轻抖,铁片化作一道寒光,"啪"的一声深深没入水泥墙面,只留下一道细不可见的缝隙。
刘光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背叛。"他抬眼看向周兆基,目光如刀,"但最恨的,也是背叛。"
冰室里一时寂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嗒嗒"作响。周兆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随手展现的功夫,恐怕连九龙城寨最狠的打家都要退避三舍。
"刘生放心!"周兆基一把抓过支票,拍着胸脯道:"我老周在制衣行当混了二十年,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
看着周兆基震惊的表情,刘光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选中你,自然调查过你的底细。"说完,他整了整西装,转身走向门口。“明早八点,观塘工业区见。”
当刘光天和阿辉的身影转过街角,阿霞这才从厨房走了出来。
目光落在丈夫颤抖的手中——那张支票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末尾的零多得让她眼前发晕。
"阿基,这..."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捂住嘴,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哈哈哈哈哈——"周兆基突然仰头大笑。他一把搂住妻子,指着支票上那串数字:"阿霞!快看!阿隆的学费有着落了!咱们要翻身了!"
话音未落,他己冲到柜台前,"哗啦"一声扯下那张价目表。泛黄的纸张在空中打了个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收工!关门!这个破店我们不干了。"他利落地拔掉冰柜插头,运转的机器终于停止了嗡鸣。
阿霞还愣在原地,周兆基己经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我得赶紧找文叔他们!"他回头时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你回去炒几个拿手小菜,我让他们今晚都来家里吃饭!咱们好好庆祝!"
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脚步声轻快得像是踩着云彩。阿霞缓缓蹲下身,拾起那张旧价目表,泪水再次决堤而出,这次是高兴的泪水。
人生真是充满了奇妙的转折。前一刻还沉浸在绝望的泪水中,转眼间却因喜极而泣。命运就像维多利亚港的潮水,退去时带走所有,涨潮时又馈赠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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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各位看官看到这边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还没好评的来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