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而痛苦的休整后,艾登强迫自己重新站起来。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创伤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脑海深处隐隐的抽痛。但他知道,停留就是死亡——无论是渴死、饿死、被变异生物杀死,还是被莉娜体内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污染吞噬。
他小心翼翼地给莉娜喂下了最后几滴“沙棘泪”水。苦涩的液体滋润了她干裂的嘴唇,但对她滚烫的体温和恶化的晶体化伤势只是杯水车薪。艾登再次检查了她的伤口,晶体脉动确实暂时平息了,但那些深紫色的晶尘依旧附着在晶体表面,散发着微弱的不祥光晕。他只能祈祷这“休眠”期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他必须找到真正的、安全的水源和食物。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找到里奥芯片指示的方向和地标——那座“断剑状的山峰”。
艾登将莉娜重新背起。她的体重加上晶体手臂的冰冷坚硬,依旧是沉重的负担。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那块刻着守望者徽记的石头塞进怀里,紧贴着胸口,仿佛它能提供某种力量。然后,他深吸了一口废土灼热而充满“低语”的空气,迈步走出了这片暂时栖身的废墟,踏上了寻找地标的旅程。
方向是明确的——与能量屏障成锐角,向内陆深处前进。芯片信息流中的“断剑”山影像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一座陡峭、孤绝的主峰,一侧是近乎垂首的、如同被巨剑劈开的巨大断崖,整体轮廓呈现出一种冷硬的、指向天空的锐利感。
废土的地形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危险。他们离开了相对平坦的荒原和河床地带,进入了连绵起伏的丘陵区域。地面不再是松软的沙砾,而是混杂着碎石、岩层和深不见底的裂缝。扭曲的植被(主要是那些带刺的灌木和多肉)变得更加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寸草不生的、泛着金属光泽或油污般色彩的地表。
空气更加灼热干燥,风裹挟着沙尘,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刮在脸上。艾登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仅要留意脚下可能坍塌的岩层或隐藏的裂缝,更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掠食者。他手中的金属管磨尖的那头,始终紧握在手中。
精神上的负担也丝毫未减。废土的“低语”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骚扰着他的意识。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构筑和维持那脆弱的精神壁垒,努力过滤掉那些无意义的碎片信息。这就像在负重跋涉的同时,还要进行一场永不停止的拔河比赛,消耗着他的体力和专注力。头痛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他免疫力的局限。
一路上,他看到了更多文明的残骸,也遭遇了废土的“居民”。他看到一辆深陷在泥沼中的公交车残骸,车窗破碎,里面似乎有白色的、人形的钙化物;他看到一座只剩下钢筋骨架的信号塔,塔身上挂满了某种巨大的、如同皮革口袋般的巢穴,里面传来令人不安的蠕动声;他避开了几处散发着浓烈恶臭、颜色诡异的沼泽地,那些地方的水面漂浮着油污和腐烂的气泡。
在一次穿越狭窄峡谷时,他们遭遇了一小群类似巨型蜥蜴的变异生物。它们的皮肤覆盖着骨板,牙齿外露,速度极快。艾登利用狭窄的地形,用金属管和石块进行了一次惊险的防御战,击退了其中两只,自己也付出了手臂被划伤的代价,最终躲进一个岩缝才得以逃脱。
太阳在诡异色调的天空中缓慢移动,从刺目的白炽渐渐染上昏黄。艾登的体力消耗巨大,水壶早己空空如也,嘴唇干裂出血。背上的莉娜体温依旧很高,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心中的焦虑如同野草般疯长。断剑山在哪里?他走的路线对吗?莉娜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疲惫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压垮时,他爬上了一座相对较高的砾石山坡。
他喘息着,抹去眼前的汗水,习惯性地向远方地平线眺望,试图寻找任何符合“断剑”特征的轮廓。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西北方向!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连绵起伏的、颜色深沉的丘陵之上,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它并不算特别高大,但其形态却瞬间击中了艾登的记忆——陡峭、嶙峋的山体,一侧是近乎垂首的、巨大而平整的断崖!那断崖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同被染血的巨刃劈开,反射着冰冷而锐利的光泽!整座山峰的轮廓,如同一柄斜插在大地之上的、断裂的巨剑剑锋!
找到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希望的暖流瞬间冲散了艾登的疲惫和头痛!他几乎要欢呼出来!就是它!里奥芯片信息中那个关键的地标——断剑山!
根据芯片信息流的指向,守望者前哨的大致方位,就在断剑山的东南方向!希望不再渺茫,它有了具体的形状!
“莉娜!看到了吗?是断剑山!我们快到了!坚持住!”艾登激动地侧过头,对背上的莉娜喊道,尽管知道她可能听不见。他感觉背上的重量似乎都轻了一些。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断剑山的东南方…那是一片相对低洼的谷地,被几道平缓的山梁环绕,谷地中似乎有稀疏的植被,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些非自然的、低矮的轮廓?像是简陋的建筑?
艾登精神大振,疲惫的身体仿佛又涌出了新的力量。他调整了一下背负莉娜的姿势,紧了紧手中的金属管,迈开脚步,朝着断剑山的方向,朝着那谷地中的希望轮廓,坚定地走了下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荒凉的大地上。这一次,影子的前方,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