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五年春,夜雨敲打着养心殿的琉璃瓦,嘉庆帝放下手中关于河工治理的奏折,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案头摆着翰林院呈上的密奏,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残破的宋瓷,釉面冰裂纹里还嵌着干涸的泥渍——那是工部侍郎在修缮南京明故宫时意外发现的。
"传朱珪进宫。"嘉庆帝对着值夜太监轻声吩咐,目光又落在墙上悬挂的《清明上河图》摹本上。画中汴梁城的繁华市井、虹桥下穿梭的商船,与如今白莲教战乱后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形成刺痛人心的反差。他突然意识到,除了军事与吏治,那些承载着祖宗智慧的文化瑰宝,正在战火与岁月中渐渐凋零。
朱珪披着蓑衣匆匆入宫时,袍角还滴着水。"陛下深夜召见,可是为了..."老臣话音未落,嘉庆帝己捧起案头的密奏:"先生请看,明故宫的鸱吻倒了半边,《永乐大典》在翰林院的抄本被蠹虫蛀得不成样子。"他的指尖抚过密奏上"文渊阁漏雨"的记载,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痛惜,"我大清承继前朝文明,若连这些文化根脉都守不住,何谈祖宗基业?"
朱珪接过密奏,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陛下圣明。自明末战乱以来,典籍损毁、古迹倾颓者十之八九。乾隆朝编纂《西库全书》虽功在千秋,但..."他突然顿住,目光警惕地望向殿外。嘉庆帝微微颔首,示意太监退下——两人都心知肚明,那场浩大的文化工程背后,多少禁书被付之一炬,多少珍贵版本在"整理"中消失。
"朕要设立'文渊修缮处',"嘉庆帝起身踱步,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格外清晰,"不仅要修缮明故宫、曲阜孔庙这些古迹,更要将散落民间的孤本善本收集整理。"他想起前日收到的密报,安徽某处山村里,有位老儒用《天工开物》残卷糊窗,眼中泛起血丝,"先生可知,有些失传百年的技艺,或许就藏在那些无人问津的故纸堆里?"
半月后,紫禁城午门外,八抬大轿抬着工部尚书和三位翰林学士鱼贯而入。嘉庆帝站在汉白玉阶前,望着他们手中沉甸甸的木箱——里面装着各地官员紧急征集的古籍清单。"江宁织造府报,织锦图谱缺了半卷;杭州知府说,雷氏建筑图档只剩残页..."礼部侍郎展开卷轴,声音越来越低。
"即日起,凡进献珍稀古籍、提供古迹修缮线索者,皆有重赏!"嘉庆帝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惊起檐角一群白鸽。人群中,一位白发老书生突然挤出,怀里紧紧抱着用油布包裹的书卷:"草民愿献家传《营造法式》抄本!只求陛下..."老人哽咽着跪倒,"救救这些老祖宗的心血!"
然而,文化复兴之路远比想象中艰难。修缮明故宫时,工部官员捧着账本哭丧着脸:"陛下,光是修复太和殿的金丝楠木梁柱,就要耗银三十万两!如今国库刚镇压白莲教,实在..."话音未落,嘉庆帝己摘下腰间的玉佩掷在案上:"拿去典当!朕的私库,明日起缩减三成用度。"
深夜的文渊阁,油灯将嘉庆帝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正在逐一审阅《西库全书》未收录的书目,突然被一行字刺痛双眼——南宋沉船"南海一号"的记载。"传旨给闽浙总督,"他立刻叫来贴身太监,"命其组织通晓水性的匠人,探查泉州海域沉船。若真有典籍文物,不惜一切代价打捞!"
与此同时,曲阜孔庙修缮现场,工匠们正对着倒塌的棂星门束手无策。"这榫卯结构失传己久,"老木匠擦着汗,"除非能找到..."话未说完,一个年轻人拨开人群:"我在老家见过类似的!"他从包袱里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这是我祖父留下的《鲁班经》手抄本!"
消息传回京城,嘉庆帝连夜召见这个年轻匠人。乾清宫内,年轻人紧张得首搓手:"草民斗胆,这《鲁班经》里不仅有建筑法,还有..."他小心翼翼展开图纸,"还有失传的活字印刷改良术!"嘉庆帝猛地起身,碰翻了案头茶盏:"快!立即组织工匠按图复原!若能成功,典籍刊印之难可解大半!"
当活字印刷术在养心殿重新演示成功时,嘉庆帝抚摸着那些胶泥活字,眼眶。他想起朱珪曾说"文化传承,贵在薪火相传",此刻看着工匠们手把手教小太监排版,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传旨,"他声音发颤,"在国子监开设'百工传习所',让匠人们把技艺传给后人!"
两年后的中秋,修缮一新的明故宫灯火通明。嘉庆帝站在修复如初的奉天殿前,望着广场上表演《霓裳羽衣舞》的乐师,耳边是重新编钟奏出的古乐。一位老翰林捧着新刊印的《全唐诗》走来:"陛下,扬州书局用新活字印刷术,三月便印出千册!"
嘉庆帝翻开书页,墨香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永乐年间编纂大典的盛况,看见乾隆朝西库馆臣们伏案疾书的身影。"告诉天下学子,"他合上书本,目光望向夜空高悬的明月,"凡愿意投身古籍整理、文物修缮者,科举可免试入仕!"
秋风掠过紫禁城的飞檐,将他的话语带向远方。在这个承前启后的时代,嘉庆帝用他的坚持,为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注入新的生机。那些曾被战火与岁月侵蚀的文明碎片,正在帝王的守护与百姓的传承中,重新拼凑出璀璨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