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禁城惊汛
乾隆二十二年夏,养心殿西暖阁的铜鹤香炉冒着青烟,却压不住殿内的焦灼气息。乾隆将加急奏报摔在案上,黄绢上"黄河决口,河南七县被淹"的字迹被朱砂圈得通红。窗外暴雨如注,雷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仿佛黄河的咆哮穿透了紫禁城的宫墙。
"传高晋、嵇璜!"他突然扬声,惊得值夜太监手中的雨具哐当落地。
当江南河道总督高晋与工部侍郎嵇璜匆匆入殿时,正撞见皇帝盯着《黄河全图》出神。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的奏折,乾隆的手指重重戳在兰阳汛的位置:"去年刚修的堤坝,为何又决口?"
高晋的官靴在金砖上打滑,膝盖重重磕地:"皇上,此次暴雨百年不遇,堤坝..."
"百年不遇?"乾隆抓起案头的《河防述要》,书页哗啦作响,"康熙年间靳辅治河,筑堤束水、刷深河道,可曾怕过暴雨?"
嵇璜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分不清是屋外的雨还是冷汗),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皇上,臣以为当仿靳辅旧法,在险工段加筑石坝。但需银..."
"要多少?"乾隆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墙上"河清海晏"的匾额。
"三百万两。"
殿内突然陷入死寂。唯有雨声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密集的鼓点。乾隆想起户部前日的奏报:国库结余不过千万两,若再加上治水,西北用兵的粮饷...
"准奏。"他突然说,声音低沉却坚定,"但朕要你们立军令状:若三年不能根治水患,提头来见!"
第二章 兰阳决口
河南兰阳的决口处,浊浪如同脱缰的野马,裹挟着泥沙冲毁村庄。嵇璜站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望着远处漂浮的棺木和房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大人,石坝材料不足!"副将的喊声被浪涛吞没。
"拆我的行辕!"嵇璜扯下官帽,暴雨瞬间浇透他的官服,"把木料、砖瓦都拿去堵决口!"
正说着,一群灾民冲了过来。白发老妪抱着溺亡的孙儿,扑通跪在泥水里:"青天大老爷,救救我们!"
嵇璜蹲下身,触到孩子冰凉的小手。他想起临行前乾隆的密旨:"朕不要数字好看的奏报,要看到百姓能回家种地。"
"传我的令!"他突然起身,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官袍,"所有官兵编入民夫队,先救人,再固堤!"
夜色降临时,决口处亮起了火把。嵇璜和民夫们肩并肩传递石料,河水漫过膝盖,脚底的泥沙裹着碎瓷片,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望着对岸重新燃起的几缕炊烟,忽然觉得这点痛,不算什么。
第三章 洪泽湖议
洪泽湖畔的高家堰上,高晋顶着烈日,望着湖水拍打着堤岸。远处的芦苇荡里,传来灾民的咳嗽声。
"高大人,淮北盐商求见。"师爷擦着汗递上拜帖。
盐商们捧着银票上前,绸缎马褂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大人,只要您把新堤往南挪三里,我们愿捐银五十万两!"
高晋的目光扫过他们腰间的翡翠玉佩,突然冷笑:"往南挪三里,泗州城就泡在水里了!"他抓起案上的《河防图》,"你们看看,这洪泽湖的水,哪年不是往泗州灌?"
正争执间,远处传来马蹄声。嵇璜浑身泥泞地赶来,怀中抱着一卷测绘图:"高公,我刚测过,若按盐商的法子,十年内泗州必成泽国!"
盐商们面面相觑,正要开口,高晋突然抽出佩刀,刀尖扎进脚下的泥土:"谁再敢提挪堤,这把刀不认人!"
夕阳西下时,高晋和嵇璜并肩站在堤上。湖水泛着金红的光,像极了皇帝朱批的颜色。嵇璜望着远处修补的堤坝,轻声说:"高公,皇上要的不是政绩,是人心。"
第西章 治河争鸣
北京的秋夜,军机处值房的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刘墉捧着《河防利弊疏》,眉头越皱越紧:"嵇璜主张'蓄清刷黄',高晋却要'分洪导流',两位大人各执一词,皇上如何决断?"
乾隆将两份奏折推到鄂尔泰面前:"你在江南多年,说说看。"
鄂尔泰咳嗽两声,展开舆图:"嵇璜的法子需大修高家堰,耗银巨大;高晋的分洪道虽能解燃眉之急,但..."他顿了顿,手指划过洪泽湖,"但日后若遇大旱,淮北农田恐无水灌溉。"
殿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乾隆起身踱步。案头的《靳辅治河全传》摊开着,书页间夹着嵇璜的治水笔记,墨迹被茶水晕开:"治河如治病,急则治标,缓则固本。"
"传旨:"他突然停下,"嵇璜主修高家堰,高晋督办分洪道。但有一条,"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若因学派之争延误工期,朕绝不轻饶!"
第五章 漕运暗战
漕运总督衙门里,和珅把玩着新得的和田玉扳指,听着下属密报:"大人,河道总督要拓宽漕运河道,这会断了咱们的私盐生意..."
"慌什么?"和珅冷笑,将扳指戴在手上,"去告诉那些盐商,就说修河会占用他们的晒盐场。再散布些谣言,说朝廷要加征河工税。"
几日后,紫禁城收到数十封"民意奏折",称治河扰民。乾隆将奏折摔在案上,望着窗外的护城河。河面上,漕船正缓缓驶过,船工的号子声隐约传来。
"刘墉,"他突然说,"你去江南,暗中查访。记住,"他的手指敲了敲御案,"朕要的是河清,不是人浊。"
第六章 安澜终成
乾隆二十五年春,黄河两岸的桃花开得正艳。嵇璜站在新筑的石坝上,抚摸着刻有"乾隆御制"的碑石。远处传来耕牛的哞叫,几个老农正在翻整被洪水淤肥的土地。
"嵇大人,皇上的贺诗到了!"亲兵举着黄绢跑来。
展开诗卷,"河清海晏万民安"几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嵇璜望着奔流的河水,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养心殿里皇帝掷出的朱批。
与此同时,高晋正在洪泽湖畔验收分洪道。白鹭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渔民们划着小船,网兜里的鱼虾活蹦乱跳。一个老渔翁递上一碗鱼汤:"大人,喝碗热乎的,去去湿气。"
高晋接过碗,喉头突然发紧。他想起盐商们的银票,想起和珅的阻挠,想起那些在工地上累死的民夫。鱼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仰头一饮而尽,咸涩的滋味里,有汗水,也有泪水。
第七章 长河永续
乾隆三十年,当乾隆再次翻阅《河防奏议》时,案头摆着嵇璜和高晋的请辞奏折。两份奏折的末尾,都写着同一句话:"臣己竭尽所能,唯愿大河安澜,百姓安居。"
"传旨:"他对着太监吩咐,"嵇璜、高晋加太子少保衔,入祀贤良祠。"
窗外,春雨绵绵,护城河的水涨了些,却不再肆虐。乾隆望着水中的倒影,鬓角己添了白发。他想起祖父康熙六次南巡治河,想起父亲雍正清查水利贪腐,如今轮到自己,终于在这大河之上,写下了"安澜"二字。
而在千里之外的黄河岸边,新修的堤坝上,几个孩童正在放风筝。风筝线掠过河面,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仿佛是一条永不决口的河,在岁月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