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大了也不是好事,日日夜夜被人追着跑,喊着神仙,一路被跪拜,他们的目光里写着给银钱。
那些人不是寻常百姓,是一群泼皮无赖装扮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干活的人。
他们装得楚楚可怜,伸出手就是要钱。
看不过,最后被我一阵风送走了。
这几日李承乾吃不好,睡不好,病本来好了一些,被这一闹,又回去了,不断的咳嗽,脸色暗淡,眼周黑沉。
一看就是病人,还病得重。
无奈弃了那辆香车宝马,换了一辆外面看起来低调,里面奢华的马车前行。
也隐去了行踪。
做好事留名不露面了。
在旅途中,找了许多的有名的江湖郎中,稳住了李承乾的病情,经过几十日的调理,脸色好了些,说话也清亮了些。
不过那眼袋的乌黑始终没有消散。
六月中旬,我们终于到了那充满诗情画意扬州,不过隐隐中倾泻出纸醉金迷之态。
在诗人笔下是写不尽的绵绵情意,在商人头脑中是赚不尽的银钱。
江侧,万户阁楼坐落,杨柳青青相伴,石桥长亭一座座数不尽,江河中画廊闻歌声。
行人大多数着锦衣,漫步谈笑。
我们驾车所经过的街道,铺面无数,卖什么的都有,没有叫卖声,有着孩童在街旁嬉戏玩闹的声音。
此时晌午后,经过酒楼烟花之地,却也是人稀少。
找了一家酒楼住下,那店家一看我们,一听我们的话语,就知道我们是那里的人,李承乾一开口,那店家就说出公子长安人。
李承乾笑笑不说话。
我问“闻扬州城中热闹非凡,今日路过城中,却不如所闻。”
那店家送我们上楼,跟我们说“此乃六月天,日头盛,这个时候出来干嘛,都是晚上出来寻欢作乐,公子娘子白日好生休息一会,夜间出去玩耍,保证热闹。”
夜幕至,洗漱一番出门,真如店家所言,热闹非凡。
楼阁层层灯笼高挂,照亮这个街道如白日,此时街上的人也不会在意天上有没有月吧?
熙熙攘攘的人,比黔州的城中多十倍有余,各个衣裳色彩明丽,锦缎罗裙色色俱全,都看迷了眼。
更让人迷眼的是这街上的姑娘,各个都带着这水乡的韵味。
夜里,酒楼,花楼,乌篷船,画廊,文人骚客,达官贵人聚集。
或听曲、或吟诗作对、或饮酒作乐、或欣赏美人等等。
好生热闹。
今夜,没有节日,所以城中也没有什么活动,走在涌动的人群中,到店铺逛逛,吃些小吃,看杂耍,喜欢听戏的,可以去剧院听戏曲,反正夜生活很是丰富。
这儿的美食大部分是糯食和甜品,挑了几种买给李承乾吃,他吃不多,我也不吃,我们两个只能拎着回去了。
自从从黔州出来后,李承乾性子也不像以前般孤傲了,也不怎么畏惧别人的眼光了,议论他的腿了,把我当拐杖撑着,拖着一只腿,慢悠悠在街上走着。
还跟我说着这扬州繁荣的历史,如今这欣欣向荣的面容,有一半功劳是隋朝杨广的,重新扩建大运河,贯通南北,迎来西面八方的商人聚集。
他叹道“隋炀帝虽奢侈无度,劳民伤财,可是修建大运河留下了功绩,叹当世百姓苦,后世子民享受。”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
在扬州逗留了几日,我问李承乾要不要去巴蜀,他沉默良久摇头,我问去长安,他也沉默良久没有说话,我再问要不要去洛阳,他才缓缓点头,决定好了,我们又沿着大运河的方向北上了。
经过皖南,别是一番风景,民风朴素,处处可见田野看作的农人,田野里青青稻穗慢慢染上了金黄之色,湖泊中荷叶荷花连接至山头,采莲人在荷中行舟高歌。
李承乾倚在马车门边,睁眼是风景,闭眼是享受。
悠悠念道:“江南可采莲,荷叶何田田,鱼戏荷叶间,鱼戏荷叶东,鱼戏荷叶南,……”
我在车门外驾着马车静静的听着。
日升日落,弹指之间。
沿着大运河北上的方向走陆路比较慢,两月有余了,淮河区域都还没有到达。
要是走水路,恐怕都到洛阳了,不过游玩,也不在乎在哪里了?
每至夜里,李承乾都会望向北方的天野发呆,发着呆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他的病越来越重了,睡眠时长多了,白日在马车上不如以前话多了,大部分是睡觉。
见他如此,途中又找了许多郎中,都摇头离开了,说他己经灯尽油枯了,让我准备他的后事。
他也知晓自己的病情,似乎己经接受了,没有太多的悲,面对郎中也是一笑了之。
某日临近傍晚,方圆十里未见人家,却在某地长江岸边,一棵大榕树上挂起一面锦旗在狂风中凌乱。
榕树下有一家客栈,今夜就投宿这儿了。
阁楼上,李承乾临窗眺望江流,水流在月色下翻涌着。
滔滔不绝的水声入耳,淹没了周围一切的声响。
我走到他身后,望着灯火下显瘦的背脊,有些感触,手中拿着外衣停住。
如此风华正茂的年纪,背影却如此落寞。
听他慢慢道:“羡长江的生命息息不绝,不论百年千年都能屹立于这广袤的大地上,能奔赴山海,能自由自由,亦能灌溉农田。可是我,却不如其中的一滴水,一生碌碌无为,一生荒唐,悉知生命依然快到尽头了,却依然迷茫。”
“旭儿,你说,我的生命是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给他披上外衣,走到窗边,呼呼大风携带着江水的寒气,我慢慢关上,再反问“那你觉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建一番事业才算得么?万千生命中,人人都会迷茫吧?平庸之人比比皆是,虽然平庸,却依然努力的活着,尽管如蝼蚁。能树立一番事业的能有几人?能名垂千史的能有几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生命都有尽头,都逃不出生死。”
“既然现在活着,就是最有意义的生命了,不要辜负,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只要不触及法律道德。”我莞尔一笑。
他拢紧衣领,扶着我的手臂坐下,沉吟不语,半晌后,又缓缓开口“旭儿,我们走水路吧,快一点。”
“嗯嗯”。我点头,我也猜出了他的心思,归故乡。
“旭儿,有你在真好,……”才说着话,他靠着椅子就睡去了。
呼吸浅浅。
翌日,我们到了一个渡口,乘坐运送商物的大船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