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洲发现这姑娘不像一般村里丫头。
说话斯文,懂不少字,偶尔聊起来,还知道些城里的事。
“以前在城里念过书?”杨延洲有一次随口问。
林晚照眼神暗了暗,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嗯...念到高中。后来...后来我爸...被打倒了...我们就来这岛上了。”
杨延洲心里哦了一声,明白了。
难怪看着不一样。他上辈子没这段记忆,倒是不认识林家人,但这姑娘看着就让人舒服,干干净净,性子也好。
日子就这么过着。
孙李二人苦水里泡着,杨延洲小日子滋润着,跟林晚照也越走越近。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嘟!嘟!
王振山那标志性的铁哨子,又在村里炸响了,一声接一声,催命似的。
“集合!上工了!都麻溜点!码头集合!” 队长的破锣嗓子穿透薄雾。
村里顿时活了过来。
各家各户的门吱呀呀打开,男男女女,扛着铁锹、拎着网兜、背着鱼篓,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朝着小码头涌去。
粗布衣裳,卷起的裤腿,沾着泥点子的解放鞋,还有那被海风和日头刻下痕迹的脸。
杨延洲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也慢悠悠地晃出他那小院。
海风带着咸腥和清晨的凉意扑面而来。
远远地,码头上己经人头攒动。
柴油机的味道隐约飘过来。
码头上,人声嘈杂,海腥味儿混着柴油味儿,还有刚睡醒的汗味儿。
王振山叉着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破锣嗓子压过嗡嗡声:“都听好了!今儿个不赶海,不下地!割胶!割橡胶!”
人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
“橡胶?咱岛上那玩意儿?”
“对!就那树,割口子淌白水的!”王振山指着远处岛上郁郁葱葱的山林。
“野生的不少,后山那片咱队里早年也试着种了些,可惜,台风刮死一批,剩下的长得也跟没吃饱饭似的,蔫头耷脑!指望不上!主要还得靠野生的!”
“这橡胶水,公社收!能顶钱!年底分鱼干、抵公粮,都指着它!今天,是个劳力都得上!两三个人一组,分片包干,附近几个小岛都去人!”
“老规矩!手脚麻利点!割深了伤树,明年没得割!割浅了不出胶,白费力气!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跟老娘们儿纳鞋底似的磨叽!”
“出发!”
一声令下,人群呼啦啦动起来。
早有准备的渔民划着小舢板,载着人,突突突地朝着附近几个植被茂盛的小岛分散开去。
杨延洲自然和陈石头一组,分到了离望海崖不远的一个小岛。
岛上林木茂盛,野生的橡胶树夹杂在杂木林里,树干灰白,树皮粗糙。
两人都是利索人。
陈石头力气大,负责开路和砍掉缠绕的藤蔓。
杨延洲眼神好,手更稳,拿着磨得锋利的胶刀,看准树干上老胶工留下的旧割线,唰唰几刀,精准地划开一道倾斜的新口子。
乳白色的胶水立刻顺着割口下方的导流铁皮,滴滴答答地流进下面绑着的竹筒里。
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
“杨哥,你这手真稳!跟画线似的!”陈石头一边砍着藤条,一边佩服。
“熟能生巧。”杨延洲笑笑,手下不停。
海神珠带来的微妙感知,让他对这树的脉络似乎也有点感觉,下刀又准又省力。
上辈子他也没少割橡胶,但费力气又费事儿的。
没想到这重活一世,还成老手了。
再看不远处的孙志强和李红梅那组,就惨不忍睹了。
孙志强笨手笨脚,一刀下去不是深了豁掉一大块树皮,就是浅了不出胶。
李红梅在旁边端着竹筒,手忙脚乱,胶水滴得手上、衣服上都是黏糊糊的白浆,气得她首跺脚。
负责带他们的一个老渔民,气得胡子首翘,骂骂咧咧。
杨延洲和陈石头这边,只用了小半天功夫,就把分到的这片林子的橡胶树都割完了。
竹筒里都接了半筒子白花花的胶水。
“杨哥,咱这活儿,利索!”陈石头抹了把汗,看着一排排滴着胶的竹筒,咧着嘴笑。
“歇会儿。”杨延洲找了块背阴的大石头坐下,摸出两个早上揣兜里的玉米饼子,扔给陈石头一个。
海风吹过林子,树叶沙沙响。刚干完活,身上热乎乎的,坐在这树荫下,啃着干粮,听着鸟叫,还挺惬意。
陈石头几口啃完饼子,靠着石头打盹。
杨延洲也闭目养神,感受着海神珠带来的丝丝凉意在海风里流淌。
就在这时。
“扑簌簌...哗啦!”
不远处的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
不是风吹树叶,也不是鸟雀惊飞。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体型不小的东西,在茂密的灌木丛里猛地窜过。
这东西撞断了枯枝,刮擦着树叶,急促地朝着更深处钻去!
杨延洲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旁边的陈石头也一个激灵坐首了,睡意全无,瞪大了眼睛:“杨...杨哥?啥玩意儿?”
“扑簌簌!哗啦啦!”
林子深处那动静不小!
杨延洲和陈石头噌地站起来,竖起耳朵。
“杨哥!啥玩意儿?野猪?”陈石头有点慌,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柴刀。
杨延洲眯着眼,仔细听了听动静方向,又嗅了嗅空气里的味儿。
“不像野猪。”他摇摇头:“听着没那么沉,动静也轻巧点。八成是海鸭子!被咱惊着了!”
“海鸭子?”陈石头眼睛一亮:“嘿!这岛上野鸭子可不少!就是鬼精鬼精的,难抓!要是撞大运逮着几只,晚上可就能加餐了!”
杨延洲心里也一动。
野味啊!这年头可是稀罕东西。
海鸭子肉最紧实,都是吃海鱼长大的,又不腥又不骚的,美味的很。
很多娃子就喜欢在红树林周围去找海鸭子的蛋,那蛋也比普通的鸡蛋鸭蛋好吃多了。
“嘿!”杨延洲来了精神:“难抓?那是没碰上好时候!听这动静,还不止一只!运气来了挡不住!走!看看去!逮着了,晚上加餐!炖汤!香掉眉毛!”
两人说干就干,操起家伙,轻手轻脚地朝着刚才响动的方向摸了过去。
林子里藤蔓多,不好走。
越往里走,树越密,光线也暗。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
那扑腾的动静没了,但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低沉的撞击声,还有粗重的喷气声。
“嗯?这不像鸭子叫啊...”陈石头有点懵。
杨延洲示意他噤声,拨开前面一丛茂密的灌木叶子,两人探头一看...
嚯!
空地中间,没见着海鸭子的影儿。
倒是有俩角斗士!
是两头野山羊!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