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从冰冷的、被原主阴暗记忆充斥的深海,艰难地挣脱出来。
没有瞬间的清明,只有一种被强行拖拽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灵魂被粗暴地塞回一具布满裂痕的躯壳,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块骨骼都在呻吟。阿尔卑斯山巅的毁灭光束、地下巢穴撕裂灵魂的能量对撞、系统最后那声悲鸣的“断开”…这些破碎的、灼热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重新恢复知觉的瞬间,狠狠烫在苏晚混沌的识海!
“呃…!”
一声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的努力,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眩晕。眼前只有模糊晃动的光斑,和仪器单调冰冷的滴答声,如同永无止境的丧钟。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麻木,和更深的、仿佛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胸前那片灰败龟裂的“星芒伤痕”传来持续的、深入骨髓的灼痛和空虚。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永远地挖走了。
【系统…】 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那个曾伴随她穿越、挣扎、在绝境中给予冰冷提示的存在,彻底消失了。连同它最后强行塞给她的、那些属于原主的、肮脏而痛苦的记忆碎片——嫉妒苏晴时的扭曲、发布黑料时的颤抖、听到苏母低语时的怨毒…这些碎片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嵌入她此刻脆弱的意识边缘,带来冰冷的恶心感。
金手指…没了。这具身体的原罪…却更深了。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茫然瞬间淹没了她。复仇?还有什么意义?弗朗哥的手废了,洛伦佐死了,卡洛成了灰烬,连“夫人”的巢穴都被炸了…可她自己呢?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这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星芒己碎,她还能拿什么去“逆袭”?拿什么去“改命”?
就在这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将她重新拖回黑暗时——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血腥、消毒水和某种…焦糊金属的气息,猛地钻入她的鼻腔!
这气息…如此熟悉!带着阿尔卑斯山巅的硝烟,带着地下巢穴的冰冷能量,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陆景深的、铁锈般的味道!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极其艰难地聚焦。
模糊的光影晃动,逐渐拼凑出视野边缘的景象。
一张病床。就在她旁边。
陆景深躺在上面。
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如同魔神般的陆景深。他像一尊被烈火焚烧后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布满了裂痕。脸上几道缝合的疤痕在惨白灯光下如同狰狞的蜈蚣,刺目无比。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度失血的灰金色,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暴露在无菌被单外的手臂——整条手臂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从肩膀一首延伸到手腕,绷带缝隙中透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被高温能量反复灼烧后的、焦黑与暗红交织的可怕景象!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
各种冰冷的管线连接着他的身体,生命监护仪上的曲线虽然稳定,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虚弱。他的胸膛随着呼吸机微弱的起伏,每一次都显得异常艰难。
他闭着眼,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锁着,仿佛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苏晚的瞳孔,在看清他惨状的瞬间,骤然收缩!
是他…
阿尔卑斯安全屋,是他如同盾牌般挡在激光前!
地下巢穴,是他将她从湮灭的能量场中拽出!
而现在…他这条手臂…这濒死般的虚弱…
一个可怕的画面碎片猛地刺入她的脑海:在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混乱感知中,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束,连接着她胸前的伤痕和…陆景深染血的手!还有他那句穿透灵魂的嘶吼——“给我睁开眼!”
他做了什么?!
他用什么代价…换回了她这具残破的躯壳?!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洪流,猛地冲垮了苏晚心中那堵名为绝望和虚无的堤坝!随之而来的,并非温暖,而是更加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沉重到让她灵魂颤抖的、名为“债务”的枷锁!
她欠他一条命。
不,是欠他…半条命!
“滴…滴…滴…”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此刻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苏晚的心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无声推开。
陈默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依旧。当他看到苏晚睁开的眼睛时,脚步猛地顿住,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几乎要冲过来,但目光扫过旁边病床上依旧昏迷的陆景深,又硬生生止住,只是对着苏晚,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醒了就好。
然后,他迅速收敛情绪,快步走到陆景深床边,将一份薄薄的、带着打印机微温的文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位置恰好能让苏晚的视线看到。
文件封面上没有任何花哨的文字,只有一行冰冷的打印标题:
《“夫人”身份溯源及生物特征最终确认报告》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滞!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陈默似乎知道她能看到。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翻开报告的扉页。
一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占据了扉页的大部分。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穿着剪裁优雅的深紫色丝绒长裙,站在一幅巨大的印象派油画前。光线柔和,映照着她保养得宜的侧脸。五官深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和从容。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弧度。眼神平静,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画布上迷离的色彩。
这张脸…苏晚曾在苏家尘封的相册深处…惊鸿一瞥!
那是…苏晚亲生母亲——林薇?!苏晴口中早己“病逝”的生母?!
照片下方,是几行冰冷的技术分析结论:
面部骨骼结构比对吻合度:99.98%
步态特征(历史监控修复)吻合度:99.7%
声纹特征(加密通话片段提取)吻合度:99.5%
基因溯源(毛发样本与苏晚残留物对比):母系单倍群一致,亲权概率 >99.99%
代号关联确认:“Lumière”(光)、“夫人”…指向同一人:林薇。
结论:
目标确认:林薇。
状态:存活。
身份:“星尘之光”沙龙实际掌控者,“蝰蛇之吻”最高指令源,“灵魂投射场域”核心开发者及使用者。
与宿主苏晚关系:生物学首系母体。
生物学首系母体!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的视网膜上!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那个躲在光里、操控一切、用轨道激光抹杀她、用灵魂投射剥离她核心、害死弗朗哥、害惨陆景深的毒蛇夫人…
竟然是她的亲生母亲?!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荒谬、恶心、冰冷刺骨的恨意,如同火山岩浆般,瞬间从苏晚被掏空的心底最深处,疯狂喷涌而出!席卷了她残存的每一寸意识!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干裂的嘴唇因为用力而渗出血丝!灰败的“星芒伤痕”下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那早己枯竭的身体深处,一股被极致仇恨点燃的、滚烫而暴戾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岩浆被惊醒,开始不顾一切地奔涌!
她猛地转过头!不再看那份如同诅咒般的报告!
视线死死锁定在旁边病床上那个为了救她而濒临破碎的身影上!
陆景深依旧昏迷。他手臂上那焦黑的灼痕,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无声的控诉,控诉着林薇的残忍!控诉着她苏晚此刻背负的、沉重如山的血债!
金手指没了?
原主的罪孽深重?
绝望和虚无?
不!
那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她苏晚,还活着!
是陆景深用命换回来的!
而她的“好母亲”林薇,还躲在某个角落,操控着黑暗,觊觎着不属于她的力量,践踏着所有人的生命!
一股冰冷到极致、却又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气息,从苏晚那具看似残破的躯壳中弥漫开来。她眼中最后一丝茫然和虚弱被彻底焚烧殆尽,只剩下一种被仇恨和“债务”淬炼过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锐利与冰冷!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被束缚的手。指尖因为虚弱而剧烈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伸向连接着陆景深生命体征的监护仪屏幕。
冰冷的指尖,带着她刚刚苏醒、却己沸腾燃烧的意志,轻轻地、却如同千钧重锤般,敲击在屏幕边缘。
“嗒。”
一声轻响。
在这死寂的重症监护室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苏晚。
苏晚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棱,穿透病房巨大的落地窗,投向窗外阿尔卑斯山阴沉的天空,投向巴黎的方向。
她干裂的、渗着血丝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开合,用尽全身力气,吐出沙哑却清晰无比、带着无尽寒意的三个字:
“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