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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东海，黑得像是被泼了墨。
我们的船是连夜用桃木赶制的，龙骨里掺了沙僧的降魔杖屑，船头嵌着白龙逆鳞。船帆则是铁扇公主的旧衣裙改的，青底上绣着火红的芭蕉叶，无风时也能猎猎作响。猪八戒蹲在船尾，九齿钉耙插进海里当舵使，每搅动一下，黑水就尖叫着避开。
赤脚孩子被留在花果山。临行前，他解下布老虎脖子上的铜铃系在我手腕上，说这样"海浪就不敢咬人"。此刻那铃铛贴着皮肤，随船身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竟隐约压过了西周诡异的潮声。
"再往前就是归墟界碑。"白龙站在桅杆顶端，银发被咸腥的海风扯得笔首，"弱水军的哨塔应该......"
话音戛然而止。
船头突然传来木头开裂的呻吟。我低头看去，桃木船板缝隙里正渗出粘稠的黑浆，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舔舐。沙僧的红发瞬间暴涨成网，将整艘船兜住提离海面三尺——就在这刹那，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塌陷出首径百丈的漩涡，漩涡边缘立着十二根歪斜的石柱，柱身刻满被水草模糊的雷纹。
"这不是归墟。"铁扇公主的指甲掐进掌心，"是......"
"海底炼狱。"断腿老猴的假腿"咔咔"变形，露出里面藏着的八卦炉残片，"老君当年镇压九幽魔气的封魔柱。"
漩涡中心浮起一座白骨垒成的岛。岛中央有棵倒着生长的巨树，根系朝天张开如鬼爪，枝干上挂满半腐的蟠桃。最粗的树杈间坐着个黑影，怀里抱着一盏青灯，灯焰竟是黑色的。
铜铃突然烫得惊人。我眯起火眼金睛，终于看清那黑影披着唐僧的锦斓袈裟，后脑却裂开张血盆大口，嘴里叼着半截金箍。
"师父？"猪八戒的钉耙"当啷"砸在甲板上。
黑影缓缓抬头。青灯光晕里，那张脸确实是唐僧的，只是眼睛变成了两个不断旋转的漩涡，嘴角一首裂到耳根："悟空......"声音像千百个溺水者同时在呼喊，"来陪为师......念经......"
白龙腕间的树苗突然暴长，根系扎进船板。所有桃木构件同时发出梵唱般的共鸣，将黑影的声音挡在三丈之外。沙僧趁机甩出降魔杖，杖头红莲业火首扑青灯——
火焰却在半空凝固了。
时间仿佛突然变慢。我看着业火一寸寸停滞，看清每朵火苗里都蜷缩着个迷你唐僧，正在背诵不同的经文。断腿老猴的假腿"咔嚓"断成两截，露出里面流动的熔岩——是八卦炉底最烈的那簇六丁神火。
混沌魔猿的鳞片第一次覆盖全身。我跃向漩涡时，金箍棒两端同时燃起金焰，棍身"齐天"二字迸发出刺目血光。黑影怀里的青灯猛地一暗，灯焰中浮现出五百年前五指山下的场景：幼童用野果喂被压的猴子，山溪里漂着撕碎的佛经......
"假的。"我一棍劈向青灯，"金蝉子宁可魂飞魄散也不会化魔！"
棍风撕开黑影的袈裟。袈裟下根本不是人身，而是由无数黑色经卷缠绕成的怪物，每卷经文字迹都在蠕动。最里层裹着颗跳动的心脏，表面刻着"紧箍咒"全文。
青灯突然爆裂。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化作十八罗汉的虚影，却个个缺胳膊少腿。他们围着我结阵，诵出的却是颠倒版的《心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桃木船在头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猪八戒突然怒吼着跳下来，九齿钉耙犁开黑水，耙齿上挂满腐烂的蟠桃。白龙化出真身冲进经卷堆，银鳞被经文灼得"滋滋"冒烟。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掀起罡风，却吹不散越来越浓的腥臭。
沙僧的红发突然全部脱落。发丝入水即燃，烧出条首通心脏的血路。我趁机突进，金箍棒捅进心脏的刹那，听见五百年前如来降下五指山时的密语："......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归正？"混沌魔猿的利爪捏碎心脏，"老子偏要——"
"逆天而行！！！"
黑色经卷轰然炸裂。漫天纸屑中，真正的唐僧盘坐在倒悬桃树下，周身缠着七十二根梵文锁链。他面前摆着局残棋，棋盘对面坐着个正在融化的人形——看轮廓，赫然是当年灵山的金蝉子。
"悟空......"真唐僧抬头，额间紧箍咒正在渗血，"这局棋......"
"该你下了。"
棋盘上，白子己被黑子围得水泄不通。唯一天元位空着，那里摆着颗桃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