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时,我站在一片陌生的海滩上。
这里没有沙粒,只有细碎的黑色晶体,每一颗都在微微发光,像是被碾碎的星辰。海水是浓稠的墨色,却异常清澈,能看见深处漂浮着无数残缺的兵器——天兵的长戟、罗汉的降魔杵、甚至还有几把断裂的九齿钉耙。潮水退去时,那些金属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白龙马跪在不远处,银白的鳞片上沾满黑晶碎屑。他捧着一捧海水,液体从他指缝间漏下,竟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这不是水......"他轻声道,"是天河的残骸。"
沙僧的红发在海风中飘动,降妖宝杖插在身旁,九枚铜铃无风自动。他弯腰拾起一块较大的黑晶,晶体内部封印着一只透明的飞蛾,翅膀上的纹路依稀可辨——是灵山的梵文。
混沌魔猿的双臂己经完整,但右臂明显比左臂苍白,像是久未见光。鳞片间的缝隙里嵌着金色的沙粒,随着脉搏微微颤动。我试着活动手指,关节处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血肉间游走。
海滩尽头立着一块残碑,碑文被海水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勉强认出三个字:
【归墟界】
白龙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团淡金色的雾气。雾气在空中扭曲,渐渐形成一条小龙的轮廓,转瞬即逝。他擦了擦嘴角,鳞片下的皮肤己经变成半透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银色血液。
"大师兄......"他指向海面,"那里有东西。"
远处的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一座岛屿。说是岛屿,更像某种巨兽的背脊,表面覆盖着蜂窝状的结构,每个孔洞里都闪烁着微弱的金光。随着它不断升高,海水从两侧倾泻而下,露出更多被淹没的遗迹——断裂的廊柱、倾斜的佛塔、还有半截插入岩壁的蟠龙金箍棒。
沙僧的降妖宝杖突然飞出,九枚铜铃同时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一个残缺的星图,与白龙马之前展示过的图案部分重合。
"归墟是世界的伤口。"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僧人站在那块残碑旁,粗布僧衣湿透,紧贴在身上。他看起来比在琉璃塔内更加憔悴,但眼睛亮得惊人。颈后的伤疤己经完全裂开,却没有流血,而是透出淡淡的白光。
"金蝉子......"我握紧金箍棒,棒身上的符文亮起又熄灭,像是接触不良的灯盏。
他摇头:"只是他留下的影子。"说着解开腕上红绳,绳结处系着颗干瘪的人参果种子,"时间不多,听好——"
"如来不是第一个发现混沌海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想利用它的人。五百年前那场大战,真正被打碎的不是天庭,而是隔开三界与归墟的屏障。"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带着某种腐朽的甜味。远处的岛屿完全露出了真容——那根本不是岛,而是一座倒扣的佛寺,屋檐下挂着无数金铃,每个铃里都封着一只活物。有龙,有凤,甚至还有几个模糊的人形。
白龙马突然捂住心口,银白的鳞片大片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甲壳。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龙吟。僧人快步上前,将红绳系在他腕上。种子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嫩芽,细小的根须扎进血管,银白的血液立刻稳定下来。
"弱水军的毒己经和龙血融合。"僧人检查着他的瞳孔,"现在它是解药,也是钥匙。"
沙僧走到残碑前,用降妖宝杖刮去表面的海盐。更多的碑文显露出来:
【混沌开,魔猿现】
【金蝉鸣,归墟启】
【三生三世,不过......】
后面的字被某种利器刻意刮花了。
僧人从怀中取出九颗果核,按特定方位埋在黑晶沙滩上。每埋下一颗,远处的倒悬佛寺就传来一声钟鸣。当第九颗入土时,整个海滩开始震动,海水向两侧分开,露出中央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裂缝边缘整齐得像是被刀切开,内侧却不是岩石,而是某种生物的腔壁,布满脉动的血管和黏液。混沌魔猿的双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鳞片全部竖起,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肉组织——那里爬满了细小的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血管吞噬。
"如来用九世金蝉的血肉织成网,想堵住这个缺口。"僧人指向裂缝,"但他不知道,金蝉子早在第一世就留下了后手。"
白龙马勉强站起来,腕上的嫩芽己经长到三寸高,顶端结出米粒大小的花苞。他踉跄着走到裂缝边缘,银白的血液滴落腔壁,立刻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需要......龙族血脉......开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沙僧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陈年烙印——弱水军的徽记。他看向僧人:"末将请求归队。"
僧人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半块青铜虎符。沙僧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当虎符接触烙印的瞬间,整个归墟界为之一静,连海浪都凝固在半空。
倒悬佛寺的金铃同时炸裂,无数被封存的魂魄呼啸而出,在空中组成一支残缺的军队。为首的是个模糊的巨人虚影,手持断裂的九齿钉耙。
"天蓬......"沙僧的声音有些哽咽。
混沌魔猿的双臂突然暴涨,一把抓住裂缝两侧,硬生生将其撕开更大的缺口。腔壁深处传来沉闷的心跳声,每跳一下,就有更多金线从虚空中浮现,试图缝合伤口。
僧人最后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向裂缝。他的身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一只纯粹由光线构成的金蝉,振翅飞入深渊。
在光芒消失前的刹那,我听见他说:
"悟空,该回家了。"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