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蛇腹谷内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尖锐的岩石棱角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潜伏着无数伺机而动的怪兽。尖刀小队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方,暂时躲避着这场肆虐的风雨。雨水顺着岩石表面的沟壑奔涌而下,形成一道道小型瀑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林薇跪坐在赵铁柱身旁,膝盖下的泥浆己经被血水染红。她的双手在急救包中快速翻找,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绷带、消毒酒精、止血药……每拿出一样物品,她的动作都带着一丝颤抖。当她揭开赵铁柱染满鲜血的衣袖时,倒吸一口冷气——伤口狰狞可怖,弹片划破皮肉,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出,将周围的皮肤染得通红。
“你不要命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可颤抖的尾音却暴露了内心的恐惧。她用力扯下绷带,动作比往常粗暴许多,“弹片再深半寸就会伤到动脉,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赵铁柱靠在潮湿冰冷的岩壁上,嘴角却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露出被硝烟熏黄的牙齿:“老炮是咱们的爆破核心,不能有事。没了他的炸药包,拿什么端掉鹰巢要塞?”他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胸腔里有团火在燃烧。
老炮原本蹲在一旁整理排雷工具,听到这话,背明显僵了一瞬。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却突然转过身,用满是老茧的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疤哥说得轻巧,下次换我挡雷!”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手中的钳子却攥得“咯咯”作响,仿佛在宣泄着心中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愧疚,更有对战友的心疼。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赵铁柱强撑着身体,伸手去拿身旁的电台。他的动作缓慢而艰难,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当他转动电台旋钮时,“咔嗒”声在死寂的山谷里格外刺耳。指示灯闪了两下便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电流杂音变成的诡异长鸣。他皱起眉头,额头上的疤痕随着动作凸起,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他拆开电台外壳,专注地检查着内部零件。很快,他发现天线接口处缠着几根细铜丝,表面结着蓝绿色的锈迹——分明是被强磁体灼烧过的痕迹。“有人动过。”他的手指拂过焦黑的电路板,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三个月前在平汉铁路截获的日军磁扰器情报突然涌入脑海,那时他们还戏称这是“小鬼子的洋玩意儿”,此刻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刃,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鹰眼不知何时己经攀上了二十米高的岩柱,宛如一只敏捷的山猫。他趴在岩顶,狙击枪的瞄准镜在雨幕中划出幽蓝的光。“谷口方向,三点火把。”他的声音通过喉麦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仿佛没有一丝感情,“间距七米,呈三角阵型移动。但路线避开了所有制高点,像是……”他突然顿住,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在刻意绕过某个区域。”
泥鳅紧贴着岩壁挪动,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如纸,活像只受惊的老鼠。“俺从进谷就觉得不对劲。”他的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总感觉有双眼睛藏在雾里,盯着咱们每一个动作。刚才包扎时,我好像听见头顶有石头滚动的声音……”他的话没说完,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那声音震得山谷嗡嗡作响,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抖。
林薇展开被雨水洇湿的笔记本,铅笔字在纸面晕染成模糊的蓝灰色。她的手指快速划过写满批注的纸页,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从老槐树失联、神秘图纸、诡雷到电台失灵,”她的声音沉稳而冷静,却难掩其中的忧虑,“每一步都精准得可怕。龟田不可能未卜先知,除非……”她突然抬头,与赵铁柱对视的瞬间,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寒意——那些被撕碎的传单、刻着乌鸦的岩壁、与师父手法如出一辙的陷阱,都在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
老炮突然踹飞脚边的石块,惊起一群蛰伏的毒蝎。“他娘的!小鬼子玩阴的!老子现在就摸过去,用炸药包把他们连窝端了!”他腰间的雷管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这个向来火爆的汉子,此刻脸上写满了焦躁与不甘,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准备扑向敌人。
鹰眼从岩柱上滑下,枪托重重砸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盲目行动正中敌人下怀。”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铁柱渗血的绷带,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现在每颗子弹、每个炸药包都要用在刀刃上。我们不能再掉进敌人的陷阱了。”
山谷深处传来沉闷的雷鸣,仿佛是老天爷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敲响战鼓。赵铁柱撑着岩壁站起身,伤口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但他强忍着不适,挺首了腰板。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真正的猎手,不会被猎物的踪迹牵着鼻子走。”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混着血珠坠入泥泞,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越是这样,越不能慌。”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愈发清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敌人想让我们乱,我们偏要冷静。按原计划,走‘一线天’。那里终年云雾笼罩,是唯一能避开大规模搜查的地方。”他故意忽略了后半句——也是最容易设伏的死亡通道。但他知道,此刻必须给队员们信心,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们也别无选择。
当队伍踏入“一线天”时,雨势突然减弱。两侧百米高的石壁如利剑劈开云雾,缝隙间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湿滑无比,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赵铁柱的钢盔擦着岩壁前行,碎石不断从头顶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突然,他的军靴踩到个硬物。他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半块被咬过的巧克力,金色包装纸上的樱花图案在闪电中格外刺眼。他弯腰捡起巧克力,瞬间闻到了淡淡的薄荷香——这是龟田最爱的“樱花薄荷”款。指腹着包装上的齿痕,十年前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小石头总爱把缴获的糖果咬成两半,狡黠地说“好东西要和师兄分享”。
岩壁上方传来微弱的衣料摩擦声。鹰眼的枪口瞬间上抬,却只捕捉到一片被风掀起的衣角。那布料的纹理,分明是八路军的粗布灰衫,却在边缘处绣着半朵樱花。众人屏住呼吸,警惕地注视着西周,仿佛黑暗中随时会跳出无数敌人。而赵铁柱手中的巧克力,仿佛一颗烫手的山芋,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心。他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