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酉时末的鹰嘴崖，残阳如血。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灰烬，像是战争撒下的最后悲怆。林薇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仿佛仍在山谷间回荡。她踉跄着向前，军靴踩过滚烫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脏上。
“赵铁柱！”她的喊声撕裂了死寂，带着无尽的焦虑与恐惧。声音在空荡荡的山崖间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林薇的眼前不断闪过赵铁柱扛着炸药包冲向悬崖的身影，那个总是咧着嘴傻笑，把最后一口口粮让给伤员的汉子，此刻生死未卜。
鹰眼举着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东边山坡，有血迹！”众人闻声立刻朝着那个方向狂奔。林薇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感觉喉咙发紧，仿佛有团火在灼烧。当她看到那道蜿蜒的血迹，顺着崖壁延伸进一个隐秘的山洞时，双腿几乎。
山洞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与尘土。赵铁柱蜷缩在洞壁凹陷处，整个人几乎被碎石掩埋。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胸口的绷带早己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迹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左额裂开的伤口狰狞可怖，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可他的右手仍死死攥着炸药包的拉环，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铁子！”林薇扑到他身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气息，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活着！他还活着！”她转身朝着洞外大喊，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老炮冲进来时，眼眶通红。他立刻扯开自己的衬衫，动作粗暴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布料撕成条带，紧紧缠住赵铁柱不断渗血的伤口。“你小子，命比石头还硬。”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有愤怒，更多的是庆幸。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老烟枪带领的援军终于赶到。担架队小心翼翼地将赵铁柱抬出山洞，战士们自发组墙，用身体挡住随时可能坠落的碎石。当担架经过村口时，整个根据地沸腾了。拄着拐杖的老周颤巍巍地挤到最前面，将一碗红糖水递到担架旁：“铁子，喝口热乎的...”他的声音哽咽，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肆意流淌。
怀里抱着步枪的孩童们站在路边，齐声高喊：“英雄叔叔！英雄叔叔！”声音清脆稚嫩，却充满力量。赵铁柱在昏迷中皱了皱眉头，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染血的被单上。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战友们的牵挂，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敬意。
随着赵铁柱被抬进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黑风岭战役的胜利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根据地。日军精心策划的“斩首计划”和“樱花计划”随着轰炸机群的覆灭彻底破产。指挥窑洞前的伤员们被及时转移，仅存的半袋小米熬成的粥，正温暖着每一个劫后余生的战士。这场持续七天七夜的惨烈战斗，终于以八路军的胜利告终。
三个月的时间，在伤痛与希望中缓缓流逝。春天悄然降临，漫山遍野的野花绽放，仿佛在抚平战争留下的创伤。小石头的墓前，摆满了战士们采摘的野花，白的、黄的、紫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赵铁柱倚着拐杖，缓缓走到墓前。他的左腿因弹片伤永远无法伸首，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额头新添的疤痕像道狰狞的闪电，记录着那场惨烈的战斗。“师弟，我们赢了。”他掏出半块玉佩，轻轻放在坟头，那是小石头生前最珍视的物件，“黑风岭的鬼子全被歼灭了，指挥窑洞里的伤员一个没少。”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眼前浮现出小石头的笑脸，那个总爱把缴获的糖果分给大家的少年，那个说等抗战胜利要去延安看宝塔山、在黄河边大声唱歌的少年，永远地留在了黑风岭。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薇捧着文件站在晨光里，军装上还沾着昨夜赶路的露水。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总部批下来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小石头被追认为烈士，他的名字会刻在太行山的英雄碑上。”
赵铁柱伸手抚摸着墓碑上“革命烈士小石头之墓”的刻字，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等打完仗，我们一定带你去延安，去看宝塔山，去黄河边唱歌。”晨风掠过松林，吹得墓碑前的野花轻轻晃动，仿佛传来少年清脆的笑声。
夕阳将山峦染成金红色时，老炮、鹰眼和泥鳅并肩走来。老炮的右手因爆炸失去了两根手指，却依然稳稳地握着酒壶，壶身上还刻着“共饮胜利酒”几个字。“铁子，该给你接风了！”他咧嘴笑着，笑容里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鹰眼默默递上擦得锃亮的狙击步枪，枪托处缠着红布条，那是战士们胜利的象征。泥鳅变魔术般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玉米饼：“疤哥，尝尝，还是你最爱吃的味儿！”
林薇望着眼前这群浴血重生的战友，突然想起黑风岭战役爆发前夜，大家围坐在篝火旁的情景。那时，谁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战斗会如此惨烈，更没想到，他们真的能从死神手里夺回胜利。“疤哥，”她微笑着举起水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赵铁柱撑起拐杖，缓缓站起。夕阳为他残缺的身影镀上金边，他的身姿在余晖中显得格外高大。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像蛰伏的巨兽等待苏醒。“把小鬼子赶出中国！”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震落了松枝上的露珠，“从黑风岭开始，到山海关结束，我们要让鬼子知道，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山河，都有中国人用命在守！”
夜风卷起军旗的猎猎声响，队伍再次集结。月光洒在战士们的钢枪上，泛着冷冽的光。林薇望着赵铁柱额头那道在余晖中发亮的疤痕，突然觉得那不是伤痛的印记，而是胜利的勋章。当第一颗星子点亮夜空时，这群从战火中走来的战士，正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新的战场。他们的身影，如同永不熄灭的夜刃，继续在敌后闪耀，守护着这片深爱的土地，为了心中的信念，为了那终将到来的黎明，奋勇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