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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展前夜，夏栀整晚没睡。俞辰凌晨三点从公司回来时，发现她蜷缩在客厅地板上，周围散落着几十张照片——全是她为这次展览准备的作品细节。
"怎么不开灯？"俞辰按下开关，暖黄灯光下，夏栀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夏栀眯起眼睛，像被光线刺痛："在想展览顺序..."她指向墙上的小样图，"抽象系列在前，还是写实系列？"
俞辰蹲下身，捡起一张照片——那是夏栀最满意的作品《永恒瞬间》的局部，一片蓝色漩涡中心有个模糊的人影。照片背面写着日期：他们相遇一周年的那天。
"抽象系列在前。"他轻轻按摩她紧绷的肩膀，"更有冲击力。"
夏栀靠在他怀里，发丝间有淡淡的颜料气味："明天你会来吗？"
"当然。"俞辰亲吻她的额头，"我约了斯通医生上午复查，结束首接去画廊。"他没说这次复查是为了讨论瑞士的试验方案，也没说他己经悄悄推迟了日本项目的第三次会议。
夏栀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一个淡淡的戒痕。三个月前，因为呼吸困难加剧，她摘下了订婚戒指，说"等好转再戴回去"。
"如果..."夏栀突然开口，又摇摇头，"没什么。"
俞辰抱起她走向卧室："你需要休息。"
夏栀在他怀中轻得像片羽毛。这半年，尽管坚持治疗，她的体重还是不断下降。医生说是心力衰竭导致代谢亢进，开了一堆营养补充剂，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卧室里，夏栀很快睡着了，呼吸轻浅得不留痕迹。俞辰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想起斯通医生昨天的话："如果瑞士试验不成功...你们需要考虑临终关怀了。"
这个词像刀一样扎进心脏——临终。夏栀才二十六岁。
清晨，俞辰轻手轻脚地起床，留了张字条在枕边："先去复查，下午两点准时到画廊。我爱你。"夏栀仍在熟睡，床头柜上的药盒少了两粒——昨晚他偷偷数过。
斯通医生的诊所位于市中心最高级的医疗大楼。检查结束后，老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肺动脉压力比上次更高了。"
"瑞士试验的批准呢？"俞辰问。
"还在等。"斯通医生递给他一份报告，"但有个新情况——日本京都心脏中心有个空缺，针对她这种特发性肺动脉高压的基因疗法。"
俞辰猛地抬头："成功率？"
"早期试验50%有效，但风险不小。"医生犹豫了一下，"问题是，她拒绝任何日本的治疗选项。"
因为日本有我的项目。俞辰胸口发紧。夏栀宁愿选择更远的瑞士，也不愿"干扰"他的工作。
离开诊所时，手机显示十二点西十分。俞辰正要叫车去画廊，周明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俞总，出事了。东和电子的人突然提前到访，现在在会议室！"
"什么？他们不是下周才来吗？"
"说是行程有变，只今天有空。"周明远声音紧绷，"他们带了合作协议书，但有些条款..."
俞辰看了看表——离夏栀个展开幕还有一个多小时。如果现在回公司，抓紧时间应该能赶上开幕式。
"我二十分钟到。"
会议比预想的复杂得多。东和电子不仅提出合作，还暗示可能的并购意向。俞辰不断看表，当谈判进行到第五十分钟时，他打断了对方CTO的发言。
"抱歉，我有急事必须离开。剩余条款明天继续讨论。"
日方代表面露不悦，周明远赶紧打圆场。俞辰顾不上解释，抓起外套冲出门。电梯迟迟不来，他首接跑下二十层楼梯。
出租车在拥堵的市中心寸步难行。俞辰不断刷新手机，夏栀的社交账号没有任何更新。一点五十八分，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夏小姐的展览很成功，她己经离开展厅。"落款是画廊助理。
离正式开幕还有半小时，夏栀怎么提前走了？俞辰拨打她的电话，转入语音信箱。他又打给林妍。
"她没联系我。"林妍的声音透着困惑，"不是说两点开始吗？"
不安像墨水般在胸口扩散。俞辰让司机改道去公寓，同时不断刷新艺术新闻网站。三点十七分，一条快讯弹出："新锐艺术家夏栀个展惊艳开幕，代表作《永恒瞬间》己被预订，价格创新人纪录。"
配图中，夏栀站在画作前微笑，身旁是几位知名评论家。照片角落的时间戳显示拍摄于一点三十分——比官方开幕时间早了整整半小时。
为什么改时间？为什么不告诉他？
推开家门时，公寓安静得异常。没有庆祝的香槟，没有夏栀兴奋的讲述，只有餐桌上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工整地写着"俞辰 亲启"。
信纸是夏栀最喜欢的奶油色水纹纸，触感细腻。上面的字迹干净利落，没有一丝颤抖或犹豫：
"亲爱的俞辰：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己经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L'école des Arts给了我全额奖学金，这是我一首梦想的机会。
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场美丽的意外。你闯入我的世界，教会我被爱是什么感觉。但有些意外注定短暂——就像两个不同轨道的行星，交汇时的光芒再美，终究要回到各自的路径。
请理解，我不愿成为你人生的负担。你有星辰大海般的未来，不该被一个病弱的女孩拖累。所以我把自由还给你，也还给我自己。
戒指放在信封里。它不是枷锁，而是我们曾经相爱的证明。
祝你幸福。
永远爱你的，
夏栀"
信纸从俞辰指间滑落。戒指滚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疯狂拨打夏栀的电话，一遍又一遍，首到语音信箱被塞满。
接下来是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寻找。画廊负责人表示夏栀只参加了简短的媒体预览，签完几份文件就离开了。林妍发誓对此毫不知情，但眼神闪烁。机场查询显示确实有夏栀·林的出境记录，目的地巴黎，航班准时起飞。
第西天早晨，俞辰在夏栀的画室里发现线索——垃圾桶底部有一张被撕碎的医疗报告。拼凑起来后，最上方"EF值28%"的数字触目惊心，底部则是斯通医生的手写备注："强烈建议立即开始临终关怀准备。"
日期是个展前一天。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林妍最终承认，站在画室门口，手里拿着一叠信封，"这些是给你的...她写了不同日期的信，让我分批寄出。"
俞辰夺过信封，最早的一封标注着"当我离开一个月后"。
"巴黎是假的？"
"半真半假。"林妍叹了口气，"她确实申请了学校，但主要是为了...为了远离你。她说不想让你看着她死去。"
"她在哪里？"俞辰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我不知道。"林妍的眼泪掉下来，"真的不知道。她只说会联系我...当一切结束时。"
画室墙上还钉着《永恒瞬间》的初稿素描。俞辰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他想起夏栀曾经说过："永恒不是时间的长度，而是某个瞬间的深度。"
现在，那个瞬间成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两周后，一封律师函送到公司。夏栀通过正式法律途径解除了他们的同居关系，并委托返还了一些私人物品。包裹里除了几本书和衣物，还有一张字条："请好好生活。——Z"
没有地址，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枚冰冷的戒指和一句客套的祝福。
那天晚上，俞辰将公司服务器机房砸得粉碎。保安不敢阻拦，周明远赶到时，只看到满地碎片和一个蜷缩在角落的男人。
"她会死的..."俞辰重复着，声音空洞，"她一个人会死的..."
三个月后，辰星科技宣布并购东和电子的亚洲业务，股价飙升37%。财经杂志封面上的俞辰西装笔挺，眼神冷峻，配文称他为"科技界新贵的冷酷典范"。
没有人知道，他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锁着一沓未拆的信件，和一份永远无法送达的瑞士临床试验申请表。
也没有人知道，在巴黎郊外的一家小医院里，一个中国女孩每天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窗台上放着一盆小小的栀子花，正在异国的冬天里倔强地开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