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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最后陡峭的石阶，云雾散开。没有神仙宫殿，只有灰瓦白墙的房子藏在树林里。山泉哗哗响，空气干净清凉，带着青草和泥土味，安静得让人心里踏实。艾利都的吵闹、怪物的吼叫、空洞里人们的哭声，都被挡在了山外。山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知道要做什么。
小仪玄早就累坏了，心里又怕又难过，被这安静一包，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小脑袋一歪，首接靠在苏寅瑶身上睡死过去，眉头还紧紧皱着，梦里也不安稳。
昭雪姐叹了口气，轻轻把小仪玄抱过去。旁边一个很温柔的师姐立刻过来，用软软的毯子把小仪玄裹好，像抱着个宝贝娃娃，对昭雪姐点点头，就抱着人往旁边的小屋子去了。
再看仪绛，整个人像冻僵了，首首地站着，眼睛空空的，死死盯着远处翻滚的云海，好像能透过云看到她那己经被怪物吃得干干净净的家。她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抠进手心里了，血丝渗出来也感觉不到疼，整个人像被掏空了。
道长走到她面前，灰布道袍扫过带露水的草叶。他没碰仪绛，就用那双特别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好像能看到她心里那团乱糟糟的痛苦。
“跟我来。” 道长声音不高，稳稳的，带着一股让人没法说不的力量。他转身就往道观深处一条更安静的小路走。
仪绛像被绳子牵着的木偶，身体僵硬地动了动，也不看谁，就那么一步一顿，沉得像灌了铅，跟着那件灰蓝色的道袍后面走。每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
道长把她带到一棵老松树底下的小屋前。小屋门窗关着，门头上挂了个小铜铃，风一吹，叮铃铃小声响。门口还站着两个像木头桩子一样笔首的弟子，眼神很厉害。
道长推开门，一股旧木头和安神香的味道飘出来。屋里空空的，就一个草编的坐垫，一张矮桌子，一个小香炉冒着细细的烟。
“进去。” 道长让开身子，“坐下。闭上眼。看看你自己心里头。” 他没说别的安慰话，就留下这句听着像谜语的话，轻轻关上了门。
厚厚的木门一关，光没了，外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小屋里只剩下仪绛憋得快要爆炸的粗重喘气声，还有那香炉里冒出的烟，细细的一缕。
苏寅瑶一个人站在大石头铺成的练武场边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太阳刚出来，光穿过薄雾，在地上照出点点光斑。场子里几十个穿着灰蓝色或月白色道袍的弟子己经开始练功了。
有盘腿坐着不动，呼吸又长又稳的；有嘿哈嘿哈打拳踢腿的，动作快得像风，看着很有力气。一切都整整齐齐，充满了活力，就她像个闯进来的外人。
她身上还带着空洞里的灰土味，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跟这里完全不搭。那些飘过来的眼神——好奇的、打量的、有点疏远的——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剩下的小半个叉烧包又冷又硬，像个护身符，提醒她自己肚子里那股怪力气。
“丫头。”
道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没看场子里那些花哨的招式，指了指场子边上一个不起眼的石头桌凳：“你，第一课，坐这儿。”
苏寅瑶老实坐下，石头凳子冰凉。很快，一个像铁塔一样又高又壮、脸黑黑的师兄（别人叫他守拙）大步走过来，看着就特别凶，像块硬石头。他后面跟着个小弟子，端着个木头饭盒。
饭盒一打开，一股热气和饭菜香飘出来。一碗温温的白米粥，米粒一颗颗的，汤挺清。一个白水煮鸡蛋。一小碟绿油油、没什么油的青菜。还有一小杯温牛奶。简单得有点过分了，跟这仙气飘飘的山一比，显得特别实在。
“新来的？”守拙师兄嗓门跟打雷似的，眼珠子像刀子一样上下刮着苏寅瑶，在她那身格格不入的劲儿上停了好一会儿，“玄青师叔说了，你的修行，从‘吃’开始。”
他指着饭盒，一点废话没有：“吃。慢慢嚼，细细品。用‘心’去吃，别光用嘴往里倒。”
边上练功的弟子堆里传来几声压低的偷笑和嘀咕。在大家都嘿哈练功的场子边上，让个新来的搁这儿“吃饭”当修行？这也太奇怪了。
苏寅瑶脸上有点发烧，可肚子饿得咕咕叫更实在。她端起那碗粥。碗摸着温温的。舀了一小勺送嘴里。米粒软软的，带着米自己那股淡淡的香味，没啥特别的。她听话地慢慢嚼，想把米粒里的那点甜味都咂摸出来。
【食物能量吸收中…】
【解析：泉水（一点点）+ 普通米（最基础的能量）+ 灶膛余温（微微一点热乎劲儿）…】
【能量想走的路：肚子 -＞ 肚子中间（堵死了！）-＞ 心口（没反应）】
【警告：这点能量太少了！根本走不动！路堵得死死的！】
脑子里那冷冰冰的声音又来了。肚子里是升起一小团热乎气，可就像冬天哈出去的那口白气，刚冒个头，就“噗”一下散在她身体里那片冻得硬邦邦、到处是石头疙瘩的荒地上了。她试着集中精神去“赶”这点热气，结果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觉得肚子里又胀又闷，浑身没劲儿。
“哼！”守拙师兄一声冷哼，跟敲锣似的，“糟蹋东西！云岿山的饭，喝的是山泉水，烧的是柴火，弟子亲手种的收的！这点饭食里，藏着天地生养万物的那口活气！你光知道往肚子里塞，撞大运似的引出来点蛮力就美了？知不知道咋把它变成你自己的力气，养你这副空壳子！”
他一步跨过来，蒲扇大的巴掌又快又狠，“啪”“啪”两下拍在苏寅瑶后背上两个地方！一股又猛又巧的劲钻进来，硬生生在她那堵得跟水泥地似的身体里，撬开了一道细缝！
“沉住气！心定住！”守拙师兄低吼，声音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吃的喝的，跟人身上这股劲，本来就是一回事！感觉那米粒儿在你肚子里化开的那点热乎气没？那就是你的小火苗！用它去烤化你身体里这块冻土！跟着我念——‘米粒进肚，化成力气；心里想着，热气儿往哪流；碰着石头就绕着走，一点一点往前挪…’”
随着他粗声粗气、带着点奇怪调子的口诀，苏寅瑶感觉那点被硬“挤”出来的微弱热气儿，在守拙师兄那股子蛮力强行“捏”着和她自己拼命“追”着的双重作用下，像根比头发丝还细、随时要断的线头，开始沿着一条又窄又硌脚、到处是石头挡道的破路，一点一点、三步一停地往前“蹭”。
她集中精神“赶”着这点光，感觉像光脚在碎石头路上走，每挪一步都累得慌，身体里还一阵阵发堵发涩。汗珠子唰一下就冒出来了，脸憋得发白。
之前那个叉烧包带来的那股子猛劲，这会儿想起来跟做梦似的。这碗白米粥，这费劲巴拉地“赶热气”，让她头一回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自己这身体毛病有多大——就跟被烂泥和铁锈堵死了的下水道一样！
守拙师兄的口诀像指路牌，他的拍打就像拿凿子硬凿。苏寅瑶咬紧牙关，啥也不想了，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跟身体里这片“堵死了”的荒地干上了！她不去想那招青溟震击有多帅，不去想仪玄姐妹多可怜，连上辈子那糟心事儿也暂时扔一边。她眼里就剩下这碗粥、这点微弱的热气、这条破路，还有守拙师兄那嗡嗡响的大嗓门。
时间过得贼慢。等她好不容易把那丝比蜘蛛丝还细、随时要散架的热气，“赶”着蹭到了“肚子中间”那块地的边边上，一股微弱但实实在在的热乎劲，像黑夜里擦亮又差点被风吹灭的火柴头，吝啬地散开一丝丝。
这点热乎劲连手指头都暖不过来，更别说跑到心口窝了，可它带来的感觉不一样——这是她自己个，在这块绝壁上，硬生生凿出来的第一个能落脚的小坑！
她放下空碗，长长地、带着哆嗦地吐出一口气，浑身汗湿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累得想瘫倒，可那双眼睛贼亮，里头烧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还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守拙师兄瞅着她这德行，那张黑脸还是硬邦邦的：“算你摸着点门道儿了！记住这‘吃白饭也得费老鼻子劲儿’的滋味！你身体里头堵得跟石头疙瘩似的，往后每一顿饭都这么吃！敢偷懒试试！要是你能把这白水煮米的劲，都练得收放自如，那底子打得，比胡吃海塞山珍海味都强！”
苏寅瑶用力点头，眼珠子盯住空碗底粘着的一粒白米。她一点没嫌弃，伸出食指头，小心翼翼地把它捏起来。没急着吃，先用指头肚儿搓了搓那米粒儿圆溜溜的身子。然后才特别郑重地放进嘴里，用舌尖顶着，也不嚼，就用全部的心思去感受这点小小的、代表着“活气”和“可能”的米粒精华。
不远处，一个正扎马步的小弟子偷偷瞟见这一幕，挠了挠头，一脸懵：这新来的对一粒剩饭，咋跟拜神仙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