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夜叉那饱含痛苦暴怒,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惊惧的咆哮,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在狭小的药庐内轰然炸开!
狂暴的音浪裹挟着浓烈的硫磺腥气,狠狠撞在许宣的耳膜上!
这声咆哮,带着一种被更高位存在所震慑的意味,竟硬生生将许宣濒临溃散的神识,从那白骨宫殿的无上威压中,撕扯回了一丝微弱的清明!
“噗!”
许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溅在身前弥漫的惨白烟雾上,瞬间被那诡异的烟气吞噬。
他眼前疯狂旋转的色块和线条终于稍稍稳定,但视野依旧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然而,那来自白骨宫殿的恐怖威压并未完全消失!
它如同附骨之蛆,顺着通灵犀角建立的脆弱联系,死死缠绕着他的意识,持续地碾压、撕扯!
每一次碾压,都带来头颅欲裂、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七窍流出的血线蜿蜒而下,染红了衣襟,握着犀角的手滚烫如烙铁,皮肤甚至发出了细微的焦糊味!
他看到了!
透过眼前扭曲晃动的“视界”,他看到了夜叉!
那庞大狰狞的凶神,此刻正僵立在即将碎裂的石板之上!
它覆盖着厚重玄铁重甲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
三只原本充满暴虐杀意的赤红眼睛,此刻竟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充斥!
那恐惧甚至压过了雄黄带来的痛苦和找不到猎物的狂怒!
夜叉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虚空,并非朝向许宣,而是死死盯着那惨白烟雾弥漫的某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通灵犀角“视线”连接幽冥龙宫的方向!
它巨大的鼻孔疯狂翕张,抽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惨白烟雾,每一次抽吸,庞大的身躯都如同筛糠般抖得更厉害!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恐惧嘶鸣!
它在害怕!
它在恐惧那来自江底白骨宫殿的气息!那气息对它而言,是烙印在血脉深处源自水族顶点的绝对压制与死亡威胁!
许宣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扭曲的狂喜!有用!
这通灵犀角引来的气息,竟然震慑住了这凶神!
他死死攥住滚烫的犀角,如同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强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试图维持这脆弱的联系,让那恐怖的威压持续笼罩夜叉!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分,试图操控这远超他能力范围的力量时——
一股更加冰冷绝望的痛苦,如同无形的冰锥,毫无征兆地刺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这痛苦并非来自白骨宫殿的威压,也非来自夜叉的咆哮。
它仿佛凭空出现,带着一种跨越时空深入骨髓的怨毒和悲恸,瞬间撕裂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感知屏障!
这痛苦…源自地窖之下!
是那个白衣女子!
……
地窖内,冰冷、潮湿、死寂。
浓重的泥土味、霉菌味混合着草药的辛香(来自许宣塞下的香囊),还有一丝无法掩盖的、属于青衣少女断腿伤口的血腥气。
白衣女子——白素贞,如同沉睡的冰雕,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
她的意识依旧沉沦在无边无际的灼痛空茫之中,雷劫碎片撕扯经脉的剧痛和记忆封印崩碎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如同永恒的酷刑。
妖丹核心处,那一缕微弱的白雷依旧倔强地闪烁着,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
突然!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佛门森严威仪和冰冷镇压气息的“视线”,穿透了厚重的石板和泥土的阻隔,如同最细微的探针,扫过了地窖!
这“视线”的来源,正是许宣手中点燃的通灵犀角!
它沟通幽冥,窥探阴阳,其力量本质极其特殊!
此刻,它无意中散逸出的那丝属于佛门异宝的微弱气息,以及其穿透虚妄首抵本源的力量波动,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白素贞沉沦的意识深渊!
这根“钢针”,瞬间引爆了她识海中那些刚刚被雷劫撕裂,还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的记忆碎片!
尤其…是那一块最核心且蕴含着最极致痛苦与背叛的碎片!
……
记忆碎片:
不再是模糊的光影和扭曲的画面。
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个无比清晰却又无比绝望的瞬间!
她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骨节分明极其干净的手。
肤色是温润的玉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一丝不苟的洁净。
此刻,这只手正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抓着一样东西的边缘。
那东西冰冷、坚硬、沉重无比。
触感非金非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它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金色梵文,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镇压万物的佛光!
是一只巨大冰冷的金钵边缘!
视线顺着那只死死抓住金钵边缘的手向上移动,越过微微颤抖同样玉白的手腕……
映入“眼帘”的,是一角布料。
那布料华贵异常!
在刺目的佛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却又不容忽视的紫金色泽!
布料上用极其繁复精巧的针法,绣满了层层叠叠蜿蜒盘绕的缠枝莲纹!
莲花或含苞待放,或盛放吐蕊,莲叶舒展,枝蔓纠缠,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一种庄严、神圣、不容亵渎的佛门威仪!
紫金袈裟!
这象征着佛门至高身份与威严的袈裟袖口,此刻正覆盖在那只死死抓住金钵边缘的手腕之上!
袖口边缘,那冰冷的紫金色泽和庄严的缠枝莲纹,与金钵上镇压一切的梵文佛光,形成了一种残酷而讽刺的呼应!
视线再向上!
越过那紫金袈裟的袖口,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人的半张侧脸!
线条清晰而冷硬的下颌,紧抿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薄唇,紧绷的下颚线……那半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如同石雕般的冰冷!
一种摒弃了所有情感,只剩下绝对执行意志的……神性的冰冷!
没有愤怒,没有怜悯,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只有纯粹执行“天道”的冰冷决绝!
是他!
那个声音曾在她耳边低语“莫怕…有我…”的人!
那个曾给予她唯一温暖庇护的人!
此刻,正用那只曾温柔捻动佛珠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钵边缘,将她推向无边的黑暗!
镇压!
无边令人窒息的镇压之力,如同亿万顷冰冷的玄冰,从西面八方疯狂地涌来!
挤压!冻结!撕扯!
要将她最后一点意识和反抗以及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彻底碾碎封禁!
这镇压之力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背叛!
一种将过往所有的温暖、信任、依赖都彻底粉碎踩入泥泞的极致绝望!
“为什么——?”
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撕裂苍穹的尖啸!
这尖啸无法传出,却在她自己的意识核心中,掀起了毁灭性的风暴!
“轰——!!!”
这块核心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白素贞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不再是冰冷的画面!
而是那镇压之力、还有那背叛之痛化作了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沉沦的意识!
将她从空茫的深渊,硬生生拖入了更加恐怖由极致痛苦和怨恨构成的炼狱!
“呃啊——!!!”
地窖之中,一首如同冰雕般沉寂的白素贞,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即使处于最深的昏迷,那源自灵魂核心的剧痛,依旧让她发出了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幼兽般的痛苦呜咽!
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仿佛要挣脱眼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滔天怨念与冰冷绝望的妖力波动,如同失控的涟漪,不受控制地从她残破的妖躯中猛地逸散出来!
这股怨念与绝望的波动,混合着通灵犀角引来的幽冥威压,以及夜叉本身的凶煞之气,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小小的药庐内,掀起了一场无声却极其混乱的能量风暴!
……
药庐内。
许宣握着滚烫犀角的手猛地一颤!
那股从地窖下方传来充满滔天怨念的灵魂波动,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了他本就遭受重创的神识!
“唔!”
他再次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握着犀角的手几乎要松开!
这股怨念带来的痛苦,甚至比白骨宫殿的威压更加尖锐!
那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推入深渊的极致绝望!
而僵立在石板上的夜叉,反应则更加剧烈!
当那股混合着怨念、绝望、幽冥威压和一丝令它本能厌恶的佛门气息的混乱波动从地窖缝隙中逸散出来时,夜叉那三只被恐惧充斥的赤眼,猛地爆发出更加狂乱的光芒!
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中,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踩在石板上的巨足甚至抬了起来!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混杂着痛苦、惊惧、狂暴和一丝……疑惑的嘶吼!
这混乱的气息,超出了它简单的认知!
精纯的妖血气息依旧存在,但那滔天的怨念让它本能地感到不安,而那一丝混杂其中的、属于佛门异宝的气息(通灵犀角),更是勾起了它血脉深处某些极其不愉快的记忆!
恐惧、狂怒、贪婪、困惑……多种极端的情绪,在它那简单的头脑中疯狂冲撞,让它彻底陷入了混乱!
它庞大的身躯在原地焦躁地转动,沉重的三叉戟胡乱地挥舞着,砸在墙壁上,留下道道深痕!
它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只剩下本能的破坏欲和对危险气息的忌惮!
惨白的烟雾剧烈地扭曲,通灵犀角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许宣的神识在多重痛苦的夹击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船,随时会倾覆。
而地窖之下,白素贞的灵魂,正在那紫金袈裟烙印带来的背叛炼狱中,承受着永不超生般的灼烧。
三方力量,在这狭小的凡间药庐内,形成了一场无声却致命的风暴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