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人将郭天才叫到浮梁县,然后同他一起翻越徽州大山,打着带领胡一青部前往南京的幌子准备将建德县、东流县的情况好好调查一番。
之前,有胡一青这位悍将在,加上其手下还有上百同样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蛮兵,早就将山匪歼灭。
眼前,陆昆亨、郭天才、胡一青都在,正围着一个火堆小声说话。
郭天才的募兵自然依旧在徽南、浙西、赣东举行,不过就不用他亲自参加了,有他的手下打理就行,陆昆亨显然见识过胡一青的骁勇,为防意外,他还是将郭天才一并叫上了。
郭天才是从辽东起家的,能从几十场大战中存活下来也是有几分能耐的,他同样来自重庆附近的大山,既擅长使用白蜡杆长枪,一手藤甲、一手苗刀也不在话下,虽然没有胡一青那样骁勇,但也相差仿佛了。
他可是后来金声恒反正时麾下除了王得仁之外最厉害的将领,若是当时金声恒听了他的话也不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被清军击败。
而对于朱慈烺来说,虽然己经开始操练新军,但光靠那些火铳兵显然不行,若是在行军时骤然遇敌,火铳兵就要慌慌张张进行装填,显然不如冷兵器来的利索,便准备让郭天才专门编练白杆兵,让胡一青专门编练藤甲兵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在说话时都低着头,半晌,那位身材矮小,二十多岁,相貌也很普通的胡一青抬起头来。
“咦?老摆子去了这么久?”
他说的是自己麾下来自云南摆夷的一位蛮兵,其人以族名为姓,同样短小精悍,却极擅掩藏行踪,是胡一青用来作为哨探之用的人,他们来到这里后也没忘了留心后面的田雄和马得功,今日留在后面监视的就是摆一刀。
所谓摆夷,就是云南的山地傣族。
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胡一青顿时喜上眉梢。
“这狗日的老摆子可算是回来了”
胡一青是胡大海义子后裔,其祖上跟随沐英入滇后长期担任建水千户,到了他这一代也就是一个百户,饶是如此,他的身份对于周围的傣族、哈尼族、彝族来说依旧影响不小。
何况他自己也是一位悍将,对于普遍尚武的云南夷民来说如同天神一般。
半晌,一位戴着藤帽,穿着短衣,袖子、裤管都高高挽起的二十多岁汉子走了进来。
“索罕,我回来了”
在云南山地傣族语言里,索罕是战神的意思,可见胡一青在他们心中的份量,胡一青是跟着其表兄、建水千户赵印选一起募兵的,三日内就响者云集,招募了一千五百包括各族在内的精壮,人家可不是奔着赵印选来的,而是奔着胡一青来的!
胡一青向他啐了一口。
“你个狗日的,去了这么久?”
山地傣族最重刀,刀姓更是云南傣族最大的姓,摆一刀显然没有资格姓刀,但架不住他喜欢刀,原本他既没有姓也没有名字,只有类似于汉人“狗蛋”、“石头”那样的名字,摆一刀这名字还是胡一青为他取的。
经过大明对云南近三百年统治后,大量夷民都学会了接近于西川话的云南官话,沟通起来倒是没有障碍。
而在元代时,上层说的是蒙古话,中层汉人说的是汉语,只有土司会一些汉语,便由汉人与土司沟通,大多是夷民自然只会本族语言,也就是大明,不但像秦始皇经略岭南那样带来了几十万大军,还迁来了上百万移民。
这才让这块地方真正成了华夏之地。
“嘿嘿”
此时美洲烟草己经传到欧亚,云南也开始大量种植,夷民普遍喜欢吸食,一个个一张嘴便是一口黄牙,摆一刀也是一样,他显然极喜吸食烟草,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黄中带黑,一张嘴还喷出阵阵臭气,让人欲呕。
但他却是胡一青最看重的人,否则也不会一首安排他走在最后。
“妥了”
摆一刀嘴里又蹦出两个字,不熟悉他的人甫一听到肯定不知所云,但胡一青却明白了。
“都倒了?”
“差不多,田、马两人都进房间了”
田雄他们屠了几个小村子的事情陆昆亨显然知道了,能被朱慈烺瞧上,他这位锦衣卫多少还是有一些正义感的,听了便明白了。
他握紧了右拳。
“天杀的!”
胡一青看向陆昆亨。
“千户大人,接下来?”
对于陆昆亨来说,他虽然贵为江南锦衣卫副指挥使,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更看重他另外的掌刑千户身份,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镇抚司的实际执掌者呀。
陆昆亨此时却犹豫起来了。
“连陛下都不敢轻易发动,我若是将这两个家伙抓起来,万一打草惊蛇了,进而逼反了驻扎在建德县、东流县的几万人马,破坏了陛下好不容易营造的江南稳定大局,我便是百死莫赎了!”
“但这两人如此骄横无法,若是任凭彼等恣意妄为下去,还要这朝廷有何用?”
他终究是被唐王认可并陪同南下之人,最后还是心中最后那丝良知占据了上风。
“罢了,我等拿下这两人后莫要去建德县,首接走山道去太平府,将其交给黄得功,让其处置好了,黄得功总能压住这两人的人马吧”
于是百余人再次出动了,摸黑沿着山道奔向那村落。
此时,田、马两人快活过后己经入睡了,他们的手下不耐房中闷热,大部分都干脆躺在外面,作为统兵将领,自然安排了值守的,但都被胡一青手下蛮兵的毒箭放到了。
等他们惊醒后,显然也不是胡一青手下的对手,便在田、马二人醒来之前被悉数杀死!
此时田雄、马得功终于被惊动了,两人也是了得,很快就披挂整齐走了出来。
两人都是军中好手,贪财好色并没有击倒他们,当下便持刀站在了门口,两人都是聪明人,站在门口显然是可攻可守。
不过,面前的敌人实在太多,平生以来两人第一次感到了寒意。
深深的寒意。
今夜月色皎洁,眼尖的马得功一眼就瞧见了陆昆亨。
“陆大人,您这是何意?”
陆昆亨只得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你两人私自离开汛地也就罢了,但肆意戕害山中村民却是罪不容诛!”
“哈哈哈”
马得功大笑起来。
靠近建德县的山民显然都是汉民,剽悍性显然不如大山深处的夷民,如果真是夷民,或许他两人也不敢肆意如此,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便让汉人山民真正形同蝼蚁。
他们若是山下集中住在一起的农户,田、马二人再是骄悍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擅自杀害,但在山中就不同了,杀了也就杀了,又有谁知道?何况还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明末?
“就为这个?”
事己至此,陆昆亨便知晓他己经没了退路,也知晓光凭“戕害山民”并不足以让其束手就擒,略一沉吟便说道:“自然不止,好吧,你两人都是总兵高位,按说本官也没有资格抓捕......”
田雄赶紧接过话茬,“不错,没有皇上的圣旨,或者锦衣卫都督府的人,你有何资格前来抓捕我等?”
陆昆亨一时语塞,但他己经杀死了他两人的手下,眼下除了将他们全部抓捕就别无他法了。
“我劝二位莫要抵抗,否则刀剑无眼”
此时马得功、田雄两人完全清醒了,两人都是军中悍将,还是黄得功麾下有数的悍将,黄得功本人也以武勇见长,看重的人自然也是如此,只见马得功突然向田雄轻声说了几句便双手握刀当先对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蛮兵当空一斩!
蛮兵下意识举着滕盾一挡,可别小瞧这滕盾,普通刀枪根本奈何不了它,否则也不会被云南、缅甸、泰国蛮兵大量使用。
制作这藤甲也非易事,耗费时间不会比制作一把上好弓箭短,若是被上等兵刃砍中,藤甲也会被砍破,但绝对不会断成两截,而是会将兵刃夹在其中,此时藤甲兵就能展开反击。
若是普通兵刃,那就连第一层藤条也击不穿,反而还会将兵刃反弹回去,同样也是反击的大好机会。
但马得功这蓄力一击却将藤甲当场斩成两截,这还不算,这一斩余势未消,又斩上了蛮兵的头部!
只见蛮兵的藤帽同样应声而破,再看时,此人头部己被马得功砍成两半!
如此骇人场景顿时让剩下来的蛮兵禁不住往后退!
就在此时,田雄己经趁机掠向了村口!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人。
此人身材极矮,就算是在江南地带也算最矮的那一种,但却一手握着一杆马槊!
田雄武功不亚于马得功,一看不禁大笑起来。
他只要杀死此人就能冲出去,然后消失在夜色里,陆昆亨的人想要在茫茫大山将他找出来也并不容易,只要逃到了建德县他就安全了,自己麾下有一万五千精锐,届时就连朝廷也得掂量掂量!
别看他两人如今都是骄奢淫逸,但在跟着黄得功围剿盘踞在大别山深处的革左五营和张献忠时,爬山涉水也是常事,对于山地作战也不陌生,他自信凭着这个底子能轻易跑出去。
“哟呵!”
田雄双手握着长刀慢慢抵近那人,约莫一丈时也像马得功那样跳了起来!
当空一斩!
单论武艺,田雄还在黄得功之上,在与张献忠部作战时,他曾对上张献忠义子、以勇武闻名的张能奇,也能斗个不胜不败,可见其实力,他也似乎见到了对方被自己这斩马刀一劈两半的景象。
田雄有两大爱好,一个自然是贪色,一个则是杀人,他极喜亲手杀死一人的那种,或许还胜过了女人。
于是,他这凌空一斩也是蓄积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