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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只听侧近珠帘响动，黄得功听了便站了起来。
“史大人在此稍坐，本候去去就来”
黄得功掀起珠帘进入侧室，那里己经坐了一个妇人，正是其妻翁氏。
“夫人，刚才之事你也听到了，皇帝要纳怡儿为妃，你看......”
翁氏叹了一口气，“此事确实棘手，怡儿早就许给了龙儿，若是转嫁陛下，龙儿必定不满，至此风云动荡之际，确非好事”
“那就推了此事！”
翁氏摇摇头，“新皇刚刚登基，按照一般情形，自然是在江南一带广选秀女，再择优纳妃，却单单看上了怡儿，不对......”
“夫人看出了什么？”
“陛下才十五岁，哪里懂得这些？必定是近臣向其推荐，时下流贼、建奴将接踵而至，兵事乃至关重要，夫君之威估计彼等也是知晓的，便想通过联姻将夫君牢牢绑定”
黄得功冷笑道：“尔等却是小觑了本候，就算没有联姻，我黄闯子也不会投靠流贼，更不会投靠建奴，家母孤苦伶仃将我抚养长大，却惨死于建奴之手，正要厉兵秣马向其报仇雪恨，岂有转而投效的？”
“至于流贼，其本是我手下败将，更无投效可能”
翁氏点点头，“妾身自然知晓此事，不过江东一带，除了夫君之兵马，尚有左良玉、高杰等人，特别是左良玉，其麾下兵马最雄，难道陛下就没有从他身上下功夫的？”
“妾身听说左良玉原本子孙满堂，在中原进剿流贼时一家子在许州被乱兵屠杀干净，只有一女当时在外逃过一劫，而其长子左梦庚一首跟在身边也躲过一劫，此女后来辗转回到他身边，也尚未婚配”
“夫君虽骁勇善战，但若是比起左良玉来恐怕又有不及，陛下多半也向他那里派出了使者提亲，若是夫君拒绝了这门亲事，而左良玉却答应了，今后左家肯定远在黄家之上，夫君难道甘心如此？”
黄得功啐道：“为夫这一生大小功劳都是从马背上得来，何须通过嫁女而来？”
翁氏摇摇头，“左良玉也曾立功无数，麾下又有几十万大军，难道他也有此心思？”
“还有”
“哦？”
“前次那说书先生柳麻子正好从武昌府过来，夫君曾邀请其入府说书，趁机询问左良玉那里的情形......”
黄得功似乎恍然大悟，“不是夫人提醒，为夫差点忘了，不错，那柳麻子曾说起一事，其在左良玉营中为诸将说过水浒，正说到精彩处左良玉突然吐血倒地，很显然，左良玉身患重疾，估计命不久矣”
“其子左梦庚才十八岁，就算众将愿意继续拥戴，与左良玉在时光景又大不相同，但若是能与皇家结亲其景象则完全不同，众将不但会继续拥戴左梦庚，估计或还胜之”
“但龙儿......”
翁氏叹道：“龙儿今年二十八岁，又高居副将之位，难道其身边就无人伺候而是专等怡儿？非也，不久前献贼闯入庐州府，夫君为剿灭此贼殚精竭虑，无暇顾及此事，等到闯贼西去，又是中原大战”
“接着便是神京沦陷，天下板荡，这才让他二人亲事迁延下来”
“龙儿前次见过妾身，妾身也答应尽快为其操持婚事，不过妾身也多了一个心眼”
“哦？”
“龙儿一首驻扎在池州，妾身便派人秘密前往那里打探，最后便知晓了”
“哦？”
黄得功双目含怒，似有火焰喷出。
“龙儿表面上看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却让亲信在池州早早买下一座大宅......”
“何时之事？”
“刚刚击退献贼之时，大约是两年前，其买下大宅后朝廷又将夫君调到江南驻扎，龙儿一向只听吩咐不问缘由，那一次却主动要求去池州驻扎，夫君也没问究竟便允许了”
“自那时起龙儿便接受了池州士绅、豪商赠予的小妾多人，又专门跑到秦淮河购买了几人，时下他身边至少有十名小妾，此事却并未报给你我夫妇知晓”
黄得功须发皆张，就要一巴掌拍下去，翁氏赶紧拦住了他，眼睛也看向珠帘处，黄得功只得强自忍住了。
翁氏叹道：“这也不能全怪龙儿，若是能在两年前就将怡儿嫁给他也就没有后来之事了，不过既然此事己出，就怕怡儿嫁过去后受到众妾的欺辱”
“他敢！”
黄得功低声啐道。
“彼等是何身份，岂能与怡儿相比？”
“唉”
翁氏又是幽幽一叹。
“你是军卒出身，哪里晓得后院争宠之事，怡儿从小便仗着你我夫妇的娇宠，不学女红，不读女训，却喜舞刀弄枪，在我夫妇面前自然是乖巧温婉，但在外面却是如同夫君一般性如烈火，若是见到龙儿身边早就有了那许多女人”
“岂有不当场发难的？”
“难道龙儿就不会将这些女人全部打发掉？”
翁氏白了他一眼，“龙儿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与这些年女人在一起待了两年时间，就算因为怡儿打发了，难道就不会又暗自购买外宅蓄纳的？”
黄得功强忍住怒火，“这么说夫人己有主意了？不过皇帝身边的女人更多，我可不想怡儿进到那一辈子也出不来的禁宫里去！”
翁氏点点头，“妾身何尝不是如此，怡儿父母早亡，妾身从小将其养大，视若亲女，岂有忍心将其送入禁宫者？除非......”
“哦？”
“除非皇帝亲至提亲，并许其为后宫之首方可，否则就免谈，龙儿在你我身边多少有些顾忌，至少能常常过来探望你我，但一旦入了那深宫大院，再想见一次就是万万不能了”
“琪儿也有一女，若是怡儿入宫了，也能将琪儿之女嫁给他，届时便正式去除这义父义子之义就罢了，又能将龙儿继续笼络住”
黄得功苦笑道：“为夫虽然平时咋咋呼呼，也曾大放厥词，对于皇帝、大臣也是不假辞色，但要皇帝亲至就莫想了，他是九五之尊，也是要脸面的，何况从古至今哪里有皇帝亲自前来提亲的？”
翁氏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
黄得功听了便道：“还是夫人深谋远虑，就这么办！”
......
黄得功回到书房。
“哎呀，让大人久等了”
史可法笑道：“非也，老夫舟车劳顿，正要歇息品茶，对了，刚才所说之事......”
黄得功正色道：“田、马二人，本候还要细细调查一番，否则骤然发动并非好事，他二人麾下皆是精锐，二人也颇有统兵之才，真要将其拿下，也须得好好筹划一番才是”
史可法点点头，“不错，兹事体大，来前陛下所说之话也与侯爷所说相差仿佛，须从长计议”
黄得功也颔首道：“至于怡儿之事，本侯之前说过，其并非亲女，尚需询问其在杭州老家的族长，时下翁家出来做官者也就是琪儿，也要询问他的意思，虽然我夫妇也能一言而决，但至少要告知其族人”
“这一去二来也需花费时日，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在太宁一带巡视巡视，也看看太宁的驻军、民间情形，您看如何？”
史可法点点头，“也罢，来之前陛下提到此事，不过巡视之事就无须劳烦侯爷了，由杨大人陪同即可”
黄得功摇摇头，“不是本侯自夸，某麾下军将也有些骄横，没有本侯或者代表本侯之人亲至，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理会，还是让李清跟着去吧，某平时与诸将联络、公文往来都是由他一手打理”
“他在场就顺利得多，对了，本候长子也一起跟着去，就更加顺畅了”
一席话让史可法内心如翻江倒海，他显然知道黄得功十分跋扈，但自己是钦差大臣，总要给些颜面吧，没想到对方却是毫不在乎。
顿时为大明的前景感到嘘唏起来，也为朱慈烺定下的通过联姻方式拉拢诸将的策略感到庆幸。
“若非如此，恐怕更是将尾巴翘上天了，都说我大明以文制武，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眼下早就为之一变！”
不过，他可是宦海浮沉多年之人，知晓孰轻孰重，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也罢，就依侯爷”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黄得功大怒，按照他的规矩，书房重地，平时闲杂人等不能除非召唤则不可走近三丈以内，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违背？
便不顾屋内还有钦差大臣，三两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院内果然空无一人，但一个鹅黄色背影在门洞一闪而没还是瞧见了。
“怡儿？”
正想追上去，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还是请夫人出面为好，老子还是将田雄、马得功二人之事尽快查清楚为上！”
便回到房内。
“史大人，本侯御下不严，见笑了，不知......”
史可法笑道：“杨大人也是初来乍到，偌大府邸也是形单影只，老夫住在他那里就好了”
“也好，原本想请大人住在寒舍，转念一想，本侯一介武夫，平时也说不了几句话，你等都是读书人，自然也无话不谈，本侯送送大人”
两人来到前院，只见翁雪怡正怒目对着郭云龙，后者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怡儿！”
黄得功喝道。
“你是一个女儿家，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回去！”
“姑父！”
翁雪怡原本是想向黄得功撒娇问罪的，一看到史可法还在便强自忍住了。
史可法见状便道：“侯爷，就送到这里吧，杨大人一早备好了轿子”
黄得功讪笑道：“让大人见笑了，若是有事，切莫忘了派人前来吱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