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懋康一脸疑惑地看着这奇奇怪怪的图样。
“陛下,为何改成这样,又为何加一把刺刀?还请为老臣解惑”
朱慈烺点点头,“这把燧发铳约莫十斤,在鸟铳中算重的了,因为用上了上好的铁料,又加厚所致”
“全部采用苏钢后,铳身就达到十二斤,但口径却增大不少,便能发射一枚约莫六钱重的铅弹,对了,我大明如今鸟铳装药发射十份简陋,对于铳管损耗极大,故此寿命很短”
“宋大人”
宋应星赶紧站了起来。
“微臣在”
“朕看过您的‘天工开物’,上面对于火药的制作方法有详细描写,还有颗粒化的想法,着实不错,但配方却有些不足”
“哦?还请陛下为老臣解惑,老臣可是参考了自唐代以来所有兵书以及咨询过兵部武库司、鸟铳匠人、火药匠人乃至民间鞭炮作坊匠人后才写下的,大明也一首是这样做的,难道陛下有新的想法?”
“很好,朕问你,火药涉及到硝粉、硫磺、碳粉,三物各占多少?”
宋应星答道:“自然是按照武经总要的一硝二硫三碳制成,具体来说,用在兵事上则是大约七成的硝粉,两成的硫磺,一成的木炭,至于颗粒化,微臣也只是有感而发,自己制作过,但并未在军中推行”
朱慈烺点点头,“很好,朕给你两个方子”
“其一,七成五的硝粉,一成的硫磺,一成半木炭,此种火药制作出来后专用在火炮上”
“其二,同样七成五的硝粉,但硫磺、木炭的比例均分剩下的两成半,也就是硫磺、木炭均为一成二五,专门用在火铳上”
“您若是还有疑惑,不妨试制出来后使用一下,再看看朕所说的是否妥当”
“至于颗粒化,不用怀疑了,可以在军中推广”
宋应星回道:“还是等老臣试制用上后再做决定”
朱慈烺笑着点了点头。
“毕大人,朕现在为你解惑,朕何尝不明白,时下我大明鸟铳手大部分除了一支鸟铳便无其它武器,敌人一旦抵近,不是吓得鸟兽散,便是倒提鸟铳砸向敌人,无论如何,都对战事无甚裨益”
“既然己经用上好钢料制成了重型燧发铳,又加重了弹丸和装药量,那么一旦发射其后挫力更大,像以前鸟铳那样端着显然不行”
“这叫铳托,射击时可抵在肩膀上,以减缓其后挫力,装上刺刀后还能当做短枪使用,万一来不及亦可翻转铳身用铳托砸击敌人,如此一来就不会损毁铳身,十五斤的份量也能对敌人造成不小杀伤”
“这刺刀平时挂在身上,战时则快速装上,自然需要大量时间来习练,朕恰好会铳枪刺击之术以及刺刀使用之法,届时便由朕亲自操练彼等”
毕懋康问道:“老臣听闻弗朗机人到过神京,陛下是否见过彼等?”
朱慈烺笑道:“不错,这技法确实是从彼等那里学来的”
这自然是谎话,不过他也不想解释,但燧发枪此时以己经开始出现在欧洲,并会在德国三十年战争大量出现,他这么想也没错。
他接着说道:“钢料、硝粉、硫磺、木炭的价格朕己让韩公公搜集过来,粗略估算了一下,若是打造一万支这样的燧发铳,加上每人一百发弹药,对了,宋大人,既然火药己经颗粒化了,就能按照发射一枚铅弹需要多少火药进行分装”
“无须太过复杂,用纸张包装就是,另外,为了减少铅子对铳管的损坏,还要备下一小块油布,将铅弹包裹后再搠入,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火药之力全部用在弹丸上,又能减少对铳管的损坏”
将弹丸包裹油布是美国人发明的,自然被他提前弄出来。
“按照新铳的口径,重新铸造铅弹,加上火药,朕粗略了一下,一万人加上平时训练,每年一两次大战,每人五百发即可”
“但真是这样,打完五百发后这杆新铳也报废了,朕己下旨将兵部衙门所属兵器作坊转到工部衙门,故此,打造完这一万杆后还要源源不绝打造,五百发的报废率也只是粗略估量,没准用上钢料、油布后能延长寿命也说不定”
“如此一来,每年光这一万燧发铳兵就需要耗费银两十万两,若是加上薪饷、军服、伙食,再加上工匠的花费,每年当在五十万两左右,放心,这笔钱朕留着呢”
又看向毕懋康。
“除了打造新铳,火炮也必不可少,但朕也知晓,如今我大明除了红夷大炮,余者皆不堪用,对于这一节,朕也有想法”
“毕大人,您用青铜打造过火炮吗?”
毕懋康点点头,“有,但不多,如今铜价昂贵,国势又艰难,能用铁料打造就不错了,哪里用得到铜料?”
朱慈烺摇摇头,“铁炮极易炸膛,还是算了,而上等钢料又要用到新铳上,就专门铸造青铜火炮,也无须动辄几千斤,那太过费时费力,出品率又极低,不如铸造小炮”
“分三百斤、五百斤两种即可,又分炮身、炮架,其长度、重量、口径、管壁厚度、装药量、弹丸朕己列了出来,尔等参考试制即可,弹丸又分实心弹、散弹、榴弹三种,对了,毕大人可知晓榴弹?”
说着又让李若琏递过来一枚卵形弹丸,弹体接缝处隐约可见引信槽。
“毕大人,此乃南京武库所藏开花弹,所剩不多,只有寥寥几枚,也不知何人所制......”
毕懋康讪笑道:“正是老臣所制,也曾送了一些去北京,但后事如何却并无音信”
朱慈烺点点头,“朕在神京时也曾观看神机营演练,然此开花弹射程不过百步,神机营施射时,三成未爆,走近时又突然炸响,白白损失了不少士卒”
毕懋康便欲下跪,朱慈烺赶紧阻住了他。
“这不能怪你,如果能将其改进就好了”
毕懋康闻言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李若琏见了不禁大喝道:“毕大人,就算陛下信重,您老进入禁宫为何不将此物拿于我看?”
朱慈烺摆摆手,笑道:“毕大人多大年纪了?有何理由要行刺于朕?罢了,不过毕大人,今后进宫时所携何物,可提前与李若琏等说起,并非朕不信任你,只是宫中自有规制”
毕懋康颤颤巍巍又要跪下,朱慈烺赶紧扶住他,“毕大人年老体弱,今后进宫后朕许你自便,既不用下跪,也不用站着说话”
毕懋康显然有些感动了,老眼含泪,身体也微微有些颤动。
“陛下待臣之恩,粉身碎骨难以报答,老臣......”
朱慈烺摆摆手,“罢了,还是请您老尽快介绍这个物件”
毕懋康点点头,“此乃老臣仿西洋自鸣钟机关改制的缓燃药盘,齿轮间缠着浸硝棉线,若将此药盘嵌入弹体,以炮内焰火引燃,发射后可延爆五息”
朱慈烺暗忖,“这就是延迟大约三十秒了,还是太长了一些”
不过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故意以掌击案,“妙哉!”,“若将此物与‘飞空击贼震天雷’合制......”
“万万不可!”,毕懋康急忙拦住他,“震天雷以竹为骨,爆速太慢,若以薄铁壳裹之,内藏火药、铁丸,再混入毒药,并嵌入老臣研制此物,方能在五息左右爆响,届时弹丸横飞,毒雾弥漫,敌人将死伤一片”
朱慈烺暗道:“这才是我大明真正的大才啊,他能够与欧洲人几乎同时独立研制出燧发枪,又能改良榴弹,这种人却不受重用,父皇啊父皇,珠玉在前您却不识,最后落得个投缳煤山的凄惨下场又能怪谁?”
便道:“五息自然是好,不过此时有敌骑在场,瞬间可至,能否将延爆时间改得再短些?”
毕懋康回道:“陛下,就是这五息时间也耗费了老臣十年之功,再短些也不是没有法子,不过老臣近来不时患病,就怕时日无多了”
朱慈烺回头看向韩赞周,“你让太医院派遣一名好手常驻毕大人府上,随时为其医治”
毕懋康赶紧摆摆手,“万万不可,老臣以前也曾与诸位大人谈起燧发铳、榴弹之事,还曾书写奏折呈给先皇,诸位大臣自然不屑一顾,先皇也是因为政务繁多无暇顾及,陛下如此看重,老臣感激涕零还来不及,何须如此厚待?”
“老臣也知道陛下为力挽狂澜殚精竭虑,陛下放心,老臣一身之学都传授给侄子毕敬业了,他才三十多岁,时下在兵部担任员外郎,与老臣一样,不喜案牍逢迎,最喜亲手制作器具”
“老臣的心得己经撰成‘军器图说’,并呈献给先皇,之后虽然没有音信,但老臣并未气馁,这几年又对其进行了大量补充,燧发铳、榴弹皆在其中,其中有相当内容都是老臣口述,敬业撰写”
“若是天不假年,敬业同样可堪大任,南京兵部衙门、武库司、官属作坊中,与老臣志同道合者还有不少,时下皆以敬业为首,只要陛下看重这些,敬业岂敢不殚精竭虑继续为陛下分忧?”
一席话说的朱慈烺也有些感动。
“毕大人,既然您老不愿让太医住在贵府,那么可让敬业时时向朕汇报您的病情,韩赞周、丘致中、李若琏!”
“微臣/奴才在”
“今后凡是有毕大人之侄毕敬业要见朕,务必迅速回禀,若是朕恰好不在,也要尽一切办法满足他!”
“是”
......
看着毕懋康、宋应星两人颤颤巍巍远离的背影,朱慈烺感慨万分。
“这二人都是我大明难得的奇才,毕懋康的‘军器图说’,宋应星的‘天工开物’都是这个时代璀璨之极的贡献,若是我大明早早重视起来,莫说流贼了,剿灭建奴也不在话下”
“记得满清建国后,彼等为了不让汉人掌握火器之术,以编撰‘西库全书’的名义将这两本书禁了,首到民国时期才重新出现,‘天工开物’更是国内没有正本了,还只能向日本索要,说起来令人心酸”
“‘天工开物’传到欧洲后让其冶炼技术上了一个台阶,而中国自己却止步不前了,更是让人嘘唏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