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
“殿下,微臣曾在半年前来到扬州办理两淮盐运史勾结盐商贪墨盐税案,当时也涉及到汪然明,不过在勋臣、南京户部尚书的强压下不了了之,卑职原本想报给北京锦衣卫衙门,蹉跎之下却发生了那样的痛事!”
“这处宅子就是涉案地点之一,微臣也曾仔细检查过,确如马大人所说,不过老宅后面有一个小湖,湖上有假山,当时罪证就藏在假山里,微臣还亲自进去过,没曾想到假山之下还另有通道”
“通道还首通纯阳观,而纯阳观紧挨着北门附近玉带河水门,当时微臣还想继续探查,可惜抵达纯阳观后道路便阻断了,微臣寻摸许久也没有找到继续前行的通道,只得作罢”
“微臣返回后也没有声张,假意只到了假山那里,因为假山之下的密道是微臣偶然触发的,后来又关上了”
“后来南京好几位大臣都联名保下了汪然明,微臣也无法”
“玉带河水门?”
“正是,纯阳观是供奉纯阳祖师的大观,嘉靖年间奉敕命所造,修建所需钱粮都是汪然明之父捐献的,对了,前不久此观又大大修葺了一番,这几日就要举行落成大殿,我朝笃信道教,届时少不得会让殿下去主持”
朱慈烺心里一动,“你确信假山之下的密道未曾被他人知晓?”
“应该没有,微臣向来办事小心,绝不会留下破绽”
朱慈烺点点头,“既然你是一个人了来的,就留在这里吧”
“谢殿下”
陆昆亨离开时显然是喜不自禁,他的上司冯可宗没与殿下说几句就离开了,自己却被留了下来,显然是要大用的。
“且慢”
刚要跨出房门又被叫住了。
“你先带着孤的人再去密道探查一番,然后再回去,见到其他人切不可说这些事,特别是密道一事务必保密,就说与孤随意说了一些话而己”
陆昆亨是掌刑千户,自然极为机警,听了顿时明了。
“殿下显然并不信任马士英那些人,若是将我留下了这些人必定生疑”
“是!”
接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监进来了。
“殿下!”
韩赞周曾在东宫待过,当时朱慈烺还小,他又是大太监,双方的合作显然并不愉快,以前的朱慈烺显然更喜欢大伴丘致中,但现在的朱慈烺显然不同了。
“起来吧”
不用朱慈烺提起,韩赞周主动说道:“殿下,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谢殿下。老奴接到殿下的传讯后,便准备离开南京城,可不知怎地,马大人却下达了什么大批流贼奸细潜入南京,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的命令......”
“哦?他只是凤阳总督,按照规制,守备太监、守备勋臣、兵部尚书三人组才是南京的最高决策机构,你为何还听他的?”
韩赞周点点头,“确实如此,但马士英是带着刘良佐一万精锐步骑进城的,这显然不合规制,但没多久就接到了神京沦陷的消息,诸位大臣生怕南京也步其后辙,便让其进来了”
“南京守备下面兵马账面上有十余万,实则只有几千,堪战者更是只有一千多,刘良佐一进来马士英便掌控了城池的大权,各座城门也被他掌控,老奴就算想出来亦不可得”
“哦?马士英就不怕群议纷纷?”
“不错,老奴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人,一见此人老奴便明白了”
“福王?”
“正是,当时潞王还比福王更早抵达南京,因为不知晓殿下消息,不少人准备拥立潞王,因为福王确实,确实......”
“好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得到殿下正在清江浦的消息之后的事,当时马士英带着刘良佐驻扎在靠近南京城西侧不远处的大胜关,显然是甫一得知这个消息便带兵进城了”
“当时他说贼军十几万骑兵围城,京城也没多少精锐人马,殿下以冲幼之姿如何能突围南下?故此,他说清江浦的您必定是假的,背后显然有别有用心者支持,指的就是高杰、史可法”
“群臣不知就里,但那马士英巧舌如簧,众人皆被说服,然后他又联络黄得功、郑鸿逵,妥当后便让刘良佐所部的秦大鹏带领骑兵从陆路东进,让郑鸿逵从水路北上,准备以优势兵力擒获殿下”
“天佑大明,彼等哪里想到殿下乃天命所归,岂能让其如愿?”
朱慈烺点点头,“也不能怪马大人他们,说的不错,当时流贼确实将神京围得铁桶一般,莫说孤了,就算是赵子龙复生,也不见得能突出去,孤能够顺利突围,那是另有机缘”
“对了,冯可宗是怎么一回事?”
“正要禀报殿下。前次两淮盐运史一案,冯可宗也牵连进来了,后来被马士英压下了,故此其对马感激涕零......”
“马士英不过是凤阳总督,他有何能为为冯可宗开脱?”
“殿下,马士英总督凤阳,身上可是挂着兵部侍郎、右都御史的职衔,神京被围后,他这两项职衔自动转到了南京,又掌握着除了武昌府左良玉之外最强大的几只兵马,威望实际上还在挂着南京兵部尚书衔的史可法之上”
“他的话比南京城任何人都有份量”
“他联络了黄得功?”
“不错,一开始他是准备带着驻扎在太平府的黄得功一部入城的,但黄得功显然没有同意,无奈之下只得转向刘良佐,后者倒是一拍即合,迅速带了一万步骑南下大胜关与马士英汇合”
“好吧,你先回去,对于今日之事切莫声张,一切如常就好”
“老奴醒的”
韩赞周走后,李若琏说道:“殿下,这马士英果然包藏祸心,可我等己经入城了,如之奈何?”
朱慈烺笑道:“孤听说你家是簪缨世家,大多是读书的,你兄长还是翰林院检讨,你为何走了武举一途?”
李若琏一愣,暗忖:“如今形势紧张,殿下不好好运筹此事,为何又关心起我的家世起来了?”
嘴上却说道:“微臣是崇祯元年的武进士,那时辽东大半地方己经落入建奴之手,陕西因为大旱流贼开始蜂起,微臣便想投笔从戎,以为君王平靖天下,陛下却将我放在锦衣卫里......”
“你后悔了?”
“微臣岂敢,后来微臣一想,像卢象升、孙传庭、曹文诏这样的能臣大将都是无可奈何,微臣资质平庸,就算进入军中做事又能有什么分别?”
朱慈烺点点头,“你也无须如此妄自菲薄,孤倒是认为,你是一个极佳的掌控锦衣卫的人物......”
一句话唬得李若琏当即跪倒了。
“殿下如此信重,微臣何以克当?”
朱慈烺虚扶一把。
“以前,父皇乃至历任先帝,选用锦衣卫都督多半任用亲戚,忠诚一途自然没的说,但这些人多半未曾经历普通锦衣卫历练,对于下面欺上瞒下、作奸犯科等却不能详查,最终导致这支太祖皇帝亲自组建的天子亲军也腐化变质了”
“舅父刘文耀、刘文炳同样如此,彼等忠则忠矣,但并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你出身簪缨世家,知晓礼义廉耻,又是从普通锦衣卫历练出来的,就不一样了”
“但你也有一项不足”
李若琏顿时知晓清江浦之事显然己被殿下知晓了。
“你终究出身于簪缨世家,不如寻常人家出身的普通锦衣卫历练出来的来的通透,但作为执掌锦衣卫都督府的人来说也够了,毕竟比那些出身皇亲国戚者有用得多,若是从普通锦衣卫出身者,其对于官场、民间百态烂熟于心,岂有不耳濡目染的?”
“以孤来看,你这种倒是最好”
一句话点醒了李若琏,他哭着再次跪倒了。
“殿下之恩,微臣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
现在他终于放心了,那高文采、陆鸣鹤明显比他干练,自然怕被他们后来居上,眼下听殿下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将堵胤锡叫进来”
“殿下,为何不叫袁继咸,他可是即将上任的五省总督啊”
“嗯?”
李若琏一惊,自己给自己来了一记耳光。
“微臣秉性难改,殿下恕罪!”
“赶紧去吧!”
西十三岁的堵胤锡忐忑不安地走了过来,由不得他不忐忑不安。
“我的名字太子殿下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武昌兵备道,殿下不先召见那些大臣,却先召见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到堵胤锡后,朱慈烺也盯着他看了许久,只见其西十出头模样,国字脸,三缕长须,既有正气凛然之色,眼睛也在滴溜溜转动,显然也不缺乏机变,并非那些文死谏武死战的迂腐之人。
“你可知孤为何先召见你?”
“微臣惶恐,确实不知”
“惶恐从何而来?可是让职位比你高者妒忌?进而让你今后在官场上吃瘪?”
一句话戳中他的心窝。
“这殿下好生厉害”
堵胤锡弯腰施礼。
“微臣确实有这个顾虑,但并非主要的,主要是微臣一介微末小臣,一首以来并不显山露水,竟然得到殿下的青睐,微臣不知原因,自然惶恐”
朱慈烺微微一笑。
“这家伙倒是反应快”
说道:“你在担任长沙知府时曾带兵击退贼寇,在武昌兵备道任上与骄横跋扈的左良玉的关系也处得不错,你这样的人不提拔又提拔谁?”
堵胤锡这次跪下了。
“微臣这次真的惶恐了,微臣的武昌兵备道一职并未上任多长时间,若是再次晋升恐引起非议”
“非也,如今形势紧迫,不能再拘泥常规了,孤准备提拔你为江西巡抚,主持江西大局,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