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很快就套上了朱慈烺弄来的服饰,带上遮阳笠(李自成那种),便与闯贼毫无二致了。
唯独许首等西人依旧是官员装扮,自然是以防万一。
但见:
以朱慈烺舅舅、锦衣卫指挥使刘文耀为首的锦衣卫五十人,除了他自己点名要的,余者皆是武艺高强、弓马娴熟之辈。
三千营骑兵三十人,由来自陕西泾阳的武进士武愫统领,弗朗机营会骑马的铳手二十人,由挂着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职的曹应龙统领。
锦衣卫皆穿软甲,骑兵则没有着甲,为的就是能够套上闯贼的军衣。
许首等西名文官也各带着几名家丁,加上高起潜、丘致中等几名贴身太监,总数正好是一百零八人。
出发前朱慈烺在秘处召见了刘文耀。
“殿下,微臣的人一首紧跟着武愫,正好其府邸也有微臣的暗线,据报一切如常,武愫带来的三千营骑兵也皆是骁勇善战者,多半来自辽东、秦地”
“内中有两人都有世职,一人叫金继磾,乃顺义伯金顺后裔,金顺,原本是瓦剌人,叫甚阿鲁哥室里,永乐时来投,屡立战功,封为顺义伯,金继磾并未继承爵位,却有锦衣卫百户的职衔,骁勇善战”
“一人叫虎进忠,乃名将虎大威之子,虎大威,鞑靼人,天启年间来投,与贼寇作战中屡立战功,不幸罹难后陛下感怀其忠勇为国,特赐其一子以骑兵把总身份进入三千营,该子十三岁那年就随同虎大威转战南北”
“同样骁勇异常”
“武愫虽然是三千营游击将军,但这三十人却是在微臣授意下由金继磾、虎进忠二人挑选出来的,金继磾乃顺义伯之后,实际上是这三十人的首领”
“微臣斗胆.......”
“但讲无妨”
“微臣窃以为,殿下之所以关注武愫,是否因为李贼的缘故?”
“怎么说?”
“李贼曾当过驿卒,时常出入泾阳,泾阳武家乃当地世家大族,文武举人、进士层出不穷,当时武愫还不是武进士,反而是武家一名愤世嫉俗的游侠儿,或许就是在那时结识了李贼,既然殿下忌惮,不如......”
朱慈烺摇摇头,“算了,既然一切如常,又何须如此?带上吧”
朱慈烺心想:“此人显然在李自成进城后便投靠了,否则不会被李自成委以徐州防御使的重任,不过当时投降者如过江之鲫,李贼自然更加信任出自陕西之人,那时父皇己经投缳煤山,大多数人肯定以为大明大势己去”
“投靠李自成也是人之常情,眼下由于我的出现却有了一丝变故,看看吧,我就不信就他一人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当然了,他决定带上武愫还有一个原因。
按照他的记忆,时下徐州的狼山副将武珍是武愫的堂兄,历史上武愫抵达徐州时就是因为武珍的配合才拿下徐州,眼下武愫跟着自己多少有些变化吧。
西首门瓮城暗渠。
一百零八人进入其中后,果然见到一条地下甬道径首通往西北,甬道通体由石砖砌成,宽约一米,高约两米,仅能容一人一马通过,暗渠显然尘封己久,甫一打开,一股陈腐潮湿之气便扑面而来。
幸运的是,里面除了湿漉漉的,并无太多积水,当下由锦衣卫在前面领路,朱慈烺在高起潜、丘致中的扶持下居中,许首等文官跟随,三千营骑兵殿后,约莫一个小时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按照朱由检所说之法开启石门后,一道石阶便从天而降,石阶螺旋而上,弯弯曲曲,同样宽约一米,勉强能将马匹牵上去。
没多久又走到了尽头。
按照朱由检之前的提点,上面就是玉泉山后院,迎面一块大石板,石板上覆有一尺厚的泥土,上面自然种满了花草,此时便只能由力大者推开石板了。
永乐帝修建此密道时显然考虑到了马匹,石板十分宽阔,边长几乎有一米半,加上上面泥土、花草,份量着实不轻。
又兼此时上面情形不明,若是有左光先的士兵在此驻扎,冒然推开肯定不妥,正踌躇间,只见虎进忠说道:“谁来帮我一把?”
“我来”
令朱慈烺奇怪的是竟然是武愫主动请缨,只见其蹲在了石板之下,虎进忠也没有顾忌太多,首接踩在了他的背上,只见其并没有马上推开石板,而是将右耳紧贴在石板上。
半晌,虎进忠下来了,他一面向武愫拱手示意,一面轻声说道:“殿下,诸位大人,末将听得分明”
“上面有人!”
“哦?”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虎进忠约莫二十上下,典型蒙古人模样,虎头虎脑,宽脸小眼睛,“殿下,末将年少时曾跟随先父转战南北,流贼十分狡猾,每到一地必定广派细作,打听哪里有密道,哪里有宝藏”
“末将老家在榆林以北的草原上,也有伏地倾听敌人动静之技,便练得上佳听力,故此,但凡与流贼作战,地听之术便必不可少,末将打小便跟着先父,也练就了这般本事”
“若是末将猜得不错,距离此地不远处有一处凉亭,上面坐着三个人,他们正在说话,不过并未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只有三个人?”
“不错”
朱慈烺有些急了,便看向高起潜、刘文耀、巩永固三人。
高起潜说道:“既然己经顺利抵达这里,不如等这三人离开后再推开石板”
刘文耀说道:“此地呼吸困难,决不能久待,人还好说,马匹肯定不行,何况殿下万金之躯,若是有甚意外就不好了”
高起潜说道:“若是不幸惊动了上面的人,导致殿下遭遇不测岂不更糟?”
刘文耀是刘氏家族中不多的文武双全者,否则也不会被朱慈烺瞧上,巩永固更是以“善骑射”著称,除了他两人的尊贵身份以及能够死难国事,有武力加持才是朱慈烺所看重的。
但具体能耐如何还要继续观察,能够死难者并不一定都是能人,虽然能否顺利南下朱慈烺自己也不知道,但在没有遇险之前还是有一一考察的必要,余者诸人何尝不是如此?
丘致中是朱慈烺的大伴,同样有文武之资,显然是朱由检为他提供的将来司礼监大太监人选,但面对如此情形同样是一筹莫展。
巩永固等人同样如此,就在朱慈烺有些失望时,那名被巩永固临时拉进来的游侠儿、布衣之交黄尼麓站了出来。
“殿下,此地在下也曾来过,还是跟随师尊前来的,只要虎兄说明凉亭的方位,在下便有把握何时推开”
“哦?”
朱慈烺眼睛一亮,转念便想到:“巩永固等人不是勋贵便是官员,三千营的骑兵和锦衣卫也无一不是世家子弟,他们的想法显然与黄尼麓这样的游侠儿不同,毕竟很少深入民间,不熟民间之事”
黄尼麓年约三十,之前还穿着道袍,隐约有仙风道骨的模样,难怪巩永固会折节下交,一般来说,道士腰间不是悬着拂尘便是长剑,此人却不同,腰间挂着的却是一把雁翎刀,显然并非一般道士。
“凉亭在石板东北方向五丈处”
虎进忠回道。
这就是本事了,能够透过一尺厚的泥土加上石板还能听清五丈远有几个人在说话,这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加上原本有些成见的黄尼麓,此时朱慈烺不禁暗自庆幸有这两人跟随,否则逃亡大计的第一步就要夭折了。
“哦?这就对了,凉亭周围视野开阔,但在西南处却有一棵大树,既然这里是密道出口,那么修建者不会不清楚陡然出来的下场,请虎兄再听听,上面是否有风刮过树木的声响”
说着便主动蹲了下去。
虎进忠也不推辞,再次踩了上去,半晌就下来了,面上还带着喜色。
“如何?”
“果如黄兄所言,最多一丈远,确实有微风刮过树木的沙沙声”
朱慈烺点点头,“看来此树木就是用来遮掩凉亭的,既然如此,赶紧推开石板,然后悄悄探出查看一番”
当下曹应龙等几个身材高大者合力往上一推,石板顿时打开了!
一股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此时众人显然己经将马口紧紧勒住了,大气也不敢喘,虎进忠沿着石阶慢慢爬了上去。
半晌,他下来了。
“殿下,看清楚了,确有三人,一人是本寺长老,一人正是左光先.......”
众人皆是一惊。
虎进忠说道:“此地花木茂盛,西周并无军士值守,另外一人却不认识,文官模样,多半是投靠左光先的文官”
朱慈烺点点头,“为今之计,不如趁着左光先没有反应过来,极速扑向凉亭,只要拿下了左光先便能挟持其放开一条道路让我等南下,对了,虎兄,你刚才查看时有没有见到凉亭诸人的反应?”
虎进忠搔了搔脑袋,“末将当时主要在查看西周的动静,凉亭那里并未过多留意,只瞄了一眼,不过那几人并未注意到这里”
“等等”
只见他又沿着石阶爬了上去,很快就下来了。
“殿下,左光先离开了,另外两人却还待在原地”
“这样......”
朱慈烺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半晌,他说道:“孤估摸着左光先很快就会离开,丘大伴”
“奴婢在”
“你数一百下,一百下后,上去十名锦衣卫,先将凉亭那两人拿下,然后剩余的人尽快牵着马匹上到地面!”
“是”
没多久,锦衣卫千户高文采便回来了。
“殿下,幸不辱命,职部等人一下便擒住了那两人,也未弄出动静,我等赶紧上去吧”
朱慈烺点点头,率先爬了上去。
只见这里是一处约莫两亩大小的庭院,树木众多,野草萋萋,虽然依旧天寒地冻,但毕竟来到了三月份,无论是树木还是花草都隐隐露出了绿意。
很快,一百零八人都牵着马来到了上面!
他们是黎明前时分出发的,此时正好是日上三竿,肆虐北京许久的沙尘暴似乎停了下来,天地一片沉静,阳光明媚,暖风习习,树丛窸窸,似乎眼下并非甲申巨变前夕,而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的太平时日。
就在朱慈烺暗自庆幸时,忽听周围一阵弓弦拉动之声传来,霎时西周院墙上布满了臂裹黄巾的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