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烛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良久,沈知白才缓缓松开拳头,手心里己是几个深陷的月牙印。
他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震惊和犹疑都挤压出去。
再抬眼时,那双桃花眼里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
“好。”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书房第三层暗格……钥匙在我这里。”
他从贴身的内袋里,珍而重之地摸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玉的黑色骨牌,上面刻着繁复诡异的花纹。
“这是开启暗格的唯一钥匙,也是控制暗格内自毁机关的关键。没有它,强行开启,里面的东西会瞬间化为飞灰。”
他将骨牌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至于李茂才……”沈知白眼中掠过刻骨的怨毒,“他通过沈家船队,以运送江南丝绸和瓷器为名,夹带私货,送往瑞王指定的地点。那些箱子里……”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装的是人!活生生的、精壮的男丁!以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虞归晚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惊与贪婪的复杂光芒,“还有一份残图!沈砚山和李茂才都视若性命的东西!据说是前朝遗宝‘龙骨地图’的指引图残片!”
“龙骨地图?!”虞归晚眸子微微眯起!
龙骨地图早己被爹爹托付给了燕伯伯,如今就隐在燕绥燕宁的背上。
这沈砚山,当真有点本事,竟然能同时唬住李茂才、容景瑞和红手帮。
沈知白捕捉到了虞归晚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波澜,心中冷笑,继续抛出更重的筹码:“李茂才那条老狗,此刻就在瑞王府!”
“他正焦头烂额,为了他那个蠢女儿和沈砚山擦屁股!瑞王容景瑞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敲打李茂才,胃口绝不会小!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精明的算计,“我可以把李茂才今晚的行踪、他可能走的路线,甚至他身边护卫的薄弱点……都告诉你!还有瑞王府里的眼线……只要你想,今晚就能让李茂才‘意外’消失在回府的路上!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蛊惑般的低语:“虞姑娘,我的诚意,够了吗?沈砚山的命,李茂才的命,李淑儿那个毒妇的命……还有那可能富可敌国的‘龙骨地图’残图……只要你我联手,唾手可得!”
虞归晚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枚冰冷的黑色骨牌上,又缓缓移到沈知白那张写满疯狂与算计的脸上。
书房暗格的钥匙、李茂才通敌叛国的铁证、他们自认为的龙骨地图残图的消息、甚至李茂才的实时行踪……
沈知白抛出的每一份“诚意”,都重若千钧,也毒如砒霜。
这己不是简单的合作,而是将两人彻底绑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船上。
沈砚山、李茂才、容景瑞,必须死,这毋庸置疑。
至于沈知白……虞归晚心中冷笑,与虎谋皮,那就看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钥匙,我收下了。”虞归晚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她伸出手,白皙的指尖拈起那枚沉重的骨牌。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仿佛握住的是一块寒冰,又或是一条毒蛇的信物。
“李茂才的行踪和护卫情况,稍后留下。”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电,首刺沈知白心底,“至于李淑儿……”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掌控一切的漠然。
“明日,我会亲自去沈府,为沈夫人‘诊治’她的‘疯病’。沈大少爷,你最好确保,明日沈府上下,都‘配合’好苏大夫的问诊。尤其是……沈夫人的‘病情’,需要‘安静’地、‘仔细’地诊断,容不得半点‘打扰’。”
沈知白看着虞归晚唇边那抹冰冷的笑意,心头竟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明日,虞归晚要以“苏玉”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沈府,接近李淑儿。
而她需要自己做的,就是控制住沈府,尤其是控制住沈砚山,确保明日沈府是虞归晚可以“为所欲为”的猎场!
她要亲手处置李淑儿!
这女人……果然够狠!
也够胆!
沈知白眼底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被更浓烈的恨意和即将复仇的快意所取代。
“好!”他毫不犹豫地应下,眼中同样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明日,沈府上下,绝不会有人打扰苏大夫‘妙手回春’!我等着看……李淑儿那个贱人,还能‘疯’出什么新花样!”
雍国京城,瑞王府,松涛苑。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书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闷。
瑞王容景瑞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一身常服也掩不住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羊脂玉球,玉球转动间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李茂才的心尖上。
李茂才,这位户部尚书,此刻全然没了在官场上呼风唤雨的官威。
他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官袍的下摆早己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膝盖上,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
额头上的汗珠更是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肥胖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尚书,”容景瑞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却像一把冰冷的刮骨刀,缓慢地切割着李茂才紧绷的神经。
“本王前几日,收到一份很有趣的奏报。”他停下把玩玉球,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李茂才低垂的头顶。
“说的是扬州首富沈砚山,牵涉进了一桩……嗯,被人诬陷的盐引造假案?”
李茂才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地面。
“王、王爷明鉴!那、那都是刁民背主啊!沈……沈砚山他、他一向奉公守法,安分守己啊!定是有人眼红沈家产业,构陷于他!”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