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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春后院的小楼上，一片宁静。
药圃里的草木在月光下散发着清苦的幽香。
燕宁端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脚步轻快地走上楼，敲了敲虞归晚的房门：“姑娘，歇息了吗？”
“进来吧。”虞归晚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燕宁推门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姑娘，温爷爷那边有消息了。”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这是温爷爷让带回来的，说是您小时候爱吃的。他还说，‘让晚丫头放宽心，鱼儿己经闻到腥味了，该撒的网只管撒，天塌不下来有老头子顶着。’”
虞归晚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就着一盏青玉灯台的柔和光线，翻阅着一卷泛黄的医书。
闻言，她抬起头，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放下书卷，走到桌边，拈起一块桂花糕，小巧地咬了一口，熟悉的清甜软糯在舌尖化开，带着记忆深处的温暖。
“师父他老人家……”虞归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还是这般。你回头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安心养他的雀儿，别操心太多。”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让师父配的那几味药，催着点。”
“是，姑娘。”燕宁脆生生应道，看着虞归晚吃糕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温爷爷还说三日之内必有消息。姑娘您慢用，我先下去了。”
她收拾好食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灯花轻微的噼啪声。
虞归晚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她望着悬在中天的一轮冷月，清辉如水，洒满庭院。
指尖残留着桂花糕的甜香，眼前是静谧的月色，白日里在杏林春发生的一切，沈沈知白那看似风流实则暗藏机锋的试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掠过。
沈知白……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双含情带笑却又深不见底的桃花眼，以及那看似散漫实则句句扎心的言辞，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今日的表现，绝非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
他在试探她，也在试探沈砚山的反应。
这个人，危险而复杂。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若是……若是淮序哥哥在……
这个念头毫无防备地闯入心间，带着一种尖锐的酸涩和绵长的思念。
若是淮序哥哥在，他会如何？
他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挡在她身前，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会比任何人都敏锐地察觉到沈知白的异常，会替她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练武的身姿挺拔如松，笑起来时眼里的光，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十年了。
月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勾勒出清冷绝伦的轮廓。
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月影，也翻涌着深藏了十年的孤寂、思念，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颈后那颗被特殊药水掩盖了光芒的朱砂痣所在的位置。
淮序哥哥……你若还在，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是否也像这沈知白一般，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
夜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凉意。
虞归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空气。
再睁开眼时，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己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比月光更冷的沉静和坚毅。
仇恨未雪，前路未明，她没有资格沉溺于软弱和思念。
师父说得对，鱼儿己经闻到了腥味，她撒下的网，该收紧了。
她抬手，轻轻关上了窗。
沈府西跨院，凝香居。
李淑儿伏在填漆戗金的贵妃榻上，哭得鬓发散乱，一双眼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地上是砸碎的缠枝莲粉彩茶盅，褐色的茶汤和瓷片狼藉一地。
“不过是个低贱的医女！老爷竟为了她恼我，给我没脸！”
她猛地抬起头，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扭曲着，带着刻毒的恨意，“我爹可是户部尚书！他沈砚山当年求娶我时是何等嘴脸？如今竟……”
“夫人息怒，息怒啊！”陈嬷嬷西十上下，一张圆盘脸，眉眼透着市侩的精明，是李淑儿从娘家带来的心腹。
她一边用浸湿的帕子给李淑儿敷眼睛，一边压低了声音，“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这会儿硬顶可不是办法。老奴瞧着，那苏玉来得蹊跷，这其中必有古怪！”
李淑儿哭声一顿，狐疑地看向陈嬷嬷：“嬷嬷的意思是？”
陈嬷嬷凑得更近，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夫人，您何不……修书一封给咱们尚书大人？请老爷暗中查一查这个苏玉的底细！她一个女人，哪来的本事开这么大一间医馆？这杏林春的药材、摆设，哪一样是便宜货？她背后定有人！您帮老爷查出这苏玉的底细，老爷自然会称赞夫人的好。”
李淑儿眼中怨毒的光闪了闪，渐渐被一种狠厉取代。
她猛地坐首身体，抓住陈嬷嬷的手腕：“对！你说得对！我爹是户部尚书，查一个贱籍医女的底细易如反掌！嬷嬷，笔墨伺候！”
“夫人英明！”陈嬷嬷脸上堆起笑，立刻转身去准备。
李淑儿刚提笔蘸了墨，笔尖悬在雪浪笺上，又顿住了。
她蹙着眉，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烦躁地绞着帕子：“可……可老爷若知道我私下联系父亲……”
“夫人放心，”陈嬷嬷眼中精光一闪，“此事无需夫人亲自出面。老奴倒想起一个人来——飞墨！”
李淑儿一怔：“飞墨？那个跟在沈知白身边，木头桩子似的长随？”
“正是他！”
陈嬷嬷笑得意味深长，“夫人忘了？老爷娶您过门后，为了表诚意，可是亲口跟您提过，飞墨是他放在大少爷身边的一双‘眼睛’。大少爷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老爷。”
“如今这苏玉之事，牵扯到老爷，或许也牵扯到府里……咱们何不先从大少爷这边探探风？飞墨是老爷的人，咱们问他些大少爷的近况，顺带打听打听苏玉，老爷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夫人您关心府内子嗣，用心良苦啊！”
李淑儿眼睛一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好！嬷嬷，你现在就去，把那个飞墨给我叫来！就说……就说本夫人关心大少爷起居，有些话要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