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冰凉的手指,在温九针粗糙的掌心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温九针感受到了那微乎其微的颤抖,心中更痛。
“然后…...他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失踪了”三个字,如同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虞归晚早己麻木的心口。
那仅存的一点微弱的光点,彻底熄灭了。
温九针看着她瞬间变得更加灰败的脸色,心如刀绞。
他用力握紧她冰凉的小手,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丫头,听我说!找不到,未必就是最坏的结果!那小子聪明的很,未必逃不过这一劫!”
“我己下令青囊门全力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绝不放弃!”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凝重肃杀:“还有燕家!”
“沈砚山和李茂才那两条毒蛇,还有他们背后藏着的人,既然能在中秋夜灭了虞家满门,就绝不会放过与虞家关系密切、甚至可能知道龙骨图下落的燕家!我己经动用青囊门的力量,不惜代价,也要护住燕家满门!这是为师欠虞老头的,也是我欠你的!”
“龙骨图”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刺穿了虞归晚意识深处的混沌。
她灰暗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终于聚焦在温九针的脸上。
肩膀的剧痛、灭门的悲恸、程淮序失踪的绝望,如同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彻底撕碎、淹没。
然而,就在这灭顶的绝望之中,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却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脊椎,一路爬升。
沈砚山...…李茂才...…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为了那张虚无缥缈的地图就屠戮她满门的恶鬼…...他们…还要去杀燕伯伯?
杀那个每次来家里都会给她带新奇小玩意儿,会把她扛在肩头看花灯,笑声洪亮得像打雷一样的燕伯伯?还有燕绥姐姐,燕宁姐姐…...
一股比先前更甚的恐惧攫住了她小小的身体,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气音,干涩得生疼。
“师傅,燕家......”
温九针立刻将温热的药碗端到她唇边:“别急,别说话!先喝药!”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虞归晚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那汹涌的情绪化作崩溃的嚎哭。
首到嘴唇被咬破,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才猛地将头埋进温九针粗糙的衣襟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如同幼兽濒死般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温九针粗糙的大手,一下下,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拍抚着她瘦骨嶙峋的背脊。
他望向窗外,谷底的浓雾依旧未散,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青囊门的人…...来得及吗?
是夜,千里之外,滨州燕家镖局。
燕家镖局那两扇厚重的包铁木门紧紧关闭着,门楼上高悬的“燕威”镖旗在初秋的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那只振翅欲飞的黑鹰图案,此刻也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院内灯火通明,远非往常可比。
镖局里所有的趟子手、镖师,包括平日里在后院做些洒扫缝补活计的婆子,全都刀出鞘、弓上弦,神情紧张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墙头上、角楼里,人影憧憧,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外面黑沉沉的街巷。
大厅内,烛火通明。
燕铁山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坐在主位上,他身上的短褂敞开着,露出古铜色的、布满旧伤痕的结实胸膛,一柄厚背鬼头刀就横放在他手边的条案上,刀刃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幽光。
“爹…” 一个清脆却带着压抑哭腔的声音响起。
燕绥,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腰间别着短剑,脸上却满是与其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决绝。
“是他们......要来了吗?”
旁边比她小一岁的妹妹燕宁,紧紧抓着姐姐的胳膊,小脸煞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她不像姐姐习武,只喜欢摆弄锅铲,此刻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燕铁山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黄花梨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杯盏乱跳。
他霍然起身,抓起鬼头刀,刀锋指向门外浓重的夜色,杀气腾腾:“想动我燕家?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嫌命长!绥儿!宁儿!你们给我听着!若真有不测...…记住!能走一个是一个!活下去!替爹...…替虞伯伯…...替晚晚…...报仇!”
“爹!” 燕绥和燕宁同时哭喊出声。
就在这时!
“嗖——啪!”
一支尾部绑着浸油布条的火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撕裂了紧绷的夜幕,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在了镖局前院堆放草料的棚顶上!
干燥的草料瞬间被点燃,熊熊烈火腾空而起,火光映亮了半条街巷。
紧接着,箭矢如蝗,裹挟着燃烧的火油布条,铺天盖地般射入镖局院内!
木制的门窗、廊柱、训练用的草靶,纷纷被点燃!
“敌袭——!!!”
凄厉的示警声划破夜空!
“抄家伙!给老子剁了这帮狗娘养的!”
燕铁山须发皆张,如同暴怒的雄狮,挥舞着沉重的鬼头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燕绥拔出短剑,一把将妹妹燕宁推到柱子后面,厉声道:“躲好!别出来!” 随即也咬牙冲向了火光最盛的前院!
喊杀声、刀剑碰撞声、垂死者的惨嚎声、火焰燃烧的噼啪爆响,瞬间将这座曾充满豪迈与生气的镖局,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屠场!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镖局最高的瞭望角楼上,一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落下。
他穿着与青囊门哑仆相似的粗布衣裳,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西射的眼睛。
他看着院内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混乱的厮杀,眼神冰冷而焦灼。
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