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白桃睫毛上,结成细小的冰珠。
她望着仓库区两盏晃动的马灯,喉间泛起冷铁味——那两个右耳缺了块的男人,此刻正各自背着手,在阴影里来回踱步。
"桃姐,"小梅的声音裹着白雾,"他们的影子......连缺耳的位置都一样。"她攥着白桃袖口的手在抖,发间那枚毒针随着动作轻碰瓷扣,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
白桃摸向怀里的残卷,"乾卦藏"三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韩无忌的狡诈她早有领教,可同时造出两个分身,这步棋还是让她后槽牙发酸。"他把自己复制成了两张牌。"她低声道,目光扫过陆九——后者正盯着两个"韩无忌",喉结动了动,像是在辨认什么。
"分头查。"陆九突然开口,樟木香随着呼吸散进雪雾里,"我扮搬运工混A组,你们跟B组。"他指腹蹭过耳后,那里有道极浅的疤痕,是易容膏没遮严的破绽。
白桃知道,这是他准备易容的暗号。
"为什么是你?"小梅攥紧他衣角,"万一......"
"我易容术比你们精。"陆九弯腰替她理了理被雪打湿的刘海,指节在她发间的毒针上顿了顿,"再说,"他抬眼望白桃,目光像淬了火的刀,"桃姐要护着你。"
白桃没接话,只将银针筒往掌心按了按。
金属凉意透过薄纱手套渗进来,提醒她此刻最要紧的不是争执——韩无忌的替身若真带着雷符离开,金陵宝藏的线索就断了。
陆九转身时,雪地上只留下半枚脚印。
他的身影融进搬运工的行列,蓝布衫下摆沾着的草屑被风卷走,像是从未存在过。
白桃带着小梅猫腰往B组方向挪。
仓库外墙的青苔结了冰,蹭得她膝盖生疼。
B组的"韩无忌"正背对着她们,军靴跟敲着青石板,每一步都像敲在白桃心上。
"姐,"小梅突然拽她衣袖,声音发颤,"他的鞋底......"
白桃顺着她指尖看过去。
雪地上的脚印里,有道极细的划痕——是毒针的尾翼刮出来的。
她想起方才小梅在厨房往茶壶底插毒针时,韩无忌弯腰捡过掉在地上的茶勺。"他蹲下去的时候,鞋底蹭到了茶壶底。"白桃心跳漏了半拍,"真韩无忌的鞋底有这道痕。"
"那这个是......"
"假的。"白桃话音未落,己摸出银针筒。
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破风而出,首取假韩无忌后颈大椎穴——这是她跟祖父学的"定身针",扎中能让人半身麻痹三刻钟。
假韩无忌显然没料到会被突袭。
他踉跄两步撞在货箱上,军刀当啷落地。
白桃冲过去按住他肩膀,银针筒抵住他喉结:"雷符在哪?"
"在......在夹层里。"假韩无忌额角渗汗,目光却飘向远处。
白桃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只见A组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陆九的方向。
"别管他!"小梅突然扑过来,从假韩无忌靴筒里抽出个油纸包,"姐,这里有信!"
白桃接过信的手在抖。
泛黄的信纸边缘印着樱花水印,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明日午时,洛阳龙门石窟,交接震卦雷符。"
"洛阳......"她喉咙发紧。
韩无忌之前在厨房说的"真正的宝藏在洛阳"突然在耳边炸响。
如果雷符被带去洛阳,日本人就能顺着震卦方位找到下一处镇宝点,到时候......
"桃姐!"小梅的呼喊拉回她神智。
白桃这才发现自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走,找陆九。"
陆九是在仓库角落找到的。
他倚着油桶,衣襟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底下沾着血的易容膏。
见她们过来,他扯了扯嘴角:"那假的会点搏击术,不过......"他从怀里摸出张照片,"我翻到了这个。"
照片边角卷着,上面是个穿军装的男人在东京军校受训,备注写着"特别心理训练:双重人格植入"。
"难怪能分裂出两个身份。"白桃捏着照片的手指发白,"但精神分裂的人,记忆会有重叠漏洞......"
"所以我们还有机会。"陆九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现在去洛阳,截住雷符。"
小梅从怀里摸出药包:"我这有桃姐给的镇魂散,能防幻觉......"
"拿着。"白桃把剩下的半袋药粉塞进她手里,"如果路上觉得晕,立刻吃。"
"姐姐,"小梅仰起脸,睫毛上的雪还没化,"我们会赢吗?"
白桃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父亲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说:"只要白家的人还在,宝藏就丢不了。"她伸手替小梅理了理围巾:"会的。
只要我们还在,他们就拿不走。"
火车汽笛在凌晨三点响起。
白桃抱着装残卷的木匣站在月台,望着南京城的灯火渐远。
雪停了,月亮像枚生锈的银圆挂在天上。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牌——那是父亲最后留给她的,刻着"守正"二字。
"该上车了。"陆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里提着小梅的包袱,蓝布角露出半截红绳,是小梅偷偷塞进去的平安符。
白桃最后望了眼南京城的方向。
城墙上的弹孔在月光下像一只只眼睛,仿佛在说:孩子,你走的路,我曾走过。
火车喷着白雾驶离站台。
小梅趴在车窗上数星星,陆九靠在椅背上假寐,白桃则盯着木匣上的铜锁——那锁芯的纹路,像极了乾卦的卦象。
洛阳站的灯牌在凌晨五点的薄雾里若隐若现。
三人裹着褪色的棉袍混在旅客中,小梅的鞋跟踢到块碎砖,发出"咔嗒"一声。
白桃抬头,看见城外山脚下有处青瓦破院,门楣上的"济生堂"三个字被风刮得只剩半块。
"那是......"小梅刚要开口,陆九己按住她肩膀。
白桃顺着他目光望过去——破院门缝里,有盏豆油灯忽明忽暗,映出个弯腰翻药柜的身影。
那身影的右耳,缺了指甲盖大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