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枕边那截染血的指甲,冷硬的触感像块冰。
任萱腕间的金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十二颗月光石缺了的那枚缺口,像被猛兽咬掉的齿痕。
窗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莫离盔甲上的铜片撞得叮当作响。
"陛下,北境狼烟!"
铜匣里的八百里加急战报还沾着霜粒,火漆上拓着虎头纹——这是楚煜的私印。
当我展开羊皮纸时,墨迹在初春的寒气里蒸腾起诡异的青烟,任萱突然从昏睡中惊醒,抄起枕边铜镜砸向战报。
镜面与毒烟相撞的刹那,竟发出活物般的嘶鸣。
"他们等不及要收网了。"任萱扯断腕间金线,将月光石按在渗血的勒痕上。
昨夜紫烟突围时斩断的床幔还在梁柱间飘荡,那些磷火烧过的焦痕拼成楚国的图腾。
我们在城楼上眺望北境时,护城河正在解冻。
冰层碎裂的声音像是某种巨兽在磨牙,莫离突然指着河面倒吸冷气——漂满薄冰的河水里,数十具覆着玄甲的尸体正顺流而下。
他们胸前的虎头铁牌被冰棱刺穿,正是三日前派去刺探军情的斥候。
"报——!"
传令兵滚下马背时,肩头还插着半截短箭。
他染血的护心镜里嵌着块烧焦的皮肉,展开的布防图背面用血写着"午时三刻"。
任萱突然掰开他的嘴,从舌根处抠出粒裹着蜡衣的毒丸。
"楚煜的催命符。"她将毒丸弹进烽火台,窜起的青紫色火焰里竟浮现出秦川的脸。
那张总是噙着笑意的面孔此刻被火舌舔舐,瞳孔里游动着铁灰色的光。
我们赶到北疆要塞时,楚军黑压压的旌旗己经遮住半边天色。
楚煜的玄铁战车碾过冻土,车辕上悬挂的铜铃串着十二颗头骨——正是上月议和时失踪的使臣团。
秦川的白狐裘在战旗间忽隐忽现,他手中令旗挥动的刹那,大地深处传来机械转动的轰鸣。
"是地火龙!"莫离的吼声被爆炸声撕裂。
整片雪原突然塌陷,埋在地下的铁管喷出裹着毒烟的火油,冲在最前的重甲骑兵瞬间化作人形火把。
任萱反手扯下披风抛向空中,浸过药汁的绸缎遇火即燃,在浓烟中撕开道缺口。
楚煜的战车冲破火墙时,我闻到他铠甲上浓重的药味。
这个曾与我同窗十年的男人摘下面甲,右眼缠着的鲛绡还在渗血——那是任萱上个月用淬毒发簪留下的礼物。
"你以为赢过紫烟就能高枕无忧?"他剑锋指向我身后摇摇欲坠的烽火台,秦川的令旗突然调转方向。
楚军阵中推出十架青铜铸造的巨弩,箭槽里卡着的却不是箭矢,而是刻满符咒的陶罐。
任萱突然抓住我的腕甲:"不能让他们发射!那些是......"
破空声淹没了她的警告。
陶罐在撞上城墙的瞬间炸开,飞溅的却不是火油,而是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
被银针擦过的守军突然开始自相残杀,他们眼白里游动的血丝竟与昨夜紫烟突围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拔剑斩落扑来的发狂士兵,掌心突然触到任萱悄悄塞来的锦囊。
隔着鲛纱能摸到里面硬物轮廓——是半块虎符,边缘还带着她腕间金线的温度。
城墙在剧毒银针的侵蚀下开始皲裂,楚煜的笑声混在崩塌声里格外刺耳。
"小心!"
任萱突然将我扑倒在箭垛后。
一支淬着蓝光的弩箭擦着她发髻飞过,箭尾系着的铜铃里,有只血红的眼睛正透过镂空花纹盯着我们。
我反手甩出袖箭击碎铜铃的刹那,飞溅的毒液在青砖上蚀出楚国文字:子时。
残阳如血时,我们退守最后一道瓮城。
任萱正在给月光石串上新的金线,突然抬头望向楚军大营。
秦川的白狐裘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面前摆着的沙盘竟与新国疆域图分毫不差,连我们此刻站着的瓮城位置都插着面滴血的小旗。
"不对劲。"我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城墙下的尸山血海里,那些本该死透的楚国士兵的手指突然开始抽搐。
任萱腕间新串的月光石突然迸裂,碎石在青砖上弹跳着拼出卦象——竟与三年前我们穿越那夜,太史局观星台炸裂前显现的星图一模一样。
夜风卷着带火的箭矢掠过城楼,我握紧剑柄的指节发出脆响。
那些在毒烟中抽搐的"尸体"正在缓慢聚拢,他们关节扭转的姿势根本不似活人。
秦川的令旗又举起来了,这次他身后缓缓升起的东西让莫离的青铜剑都开始震颤......我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指缝间渗出的冷汗浸透了眉弓。
那些扭曲的"尸体"正在重组骨骼,关节错位的咔嗒声混着机簧转动的金属音,像是千万只毒蛛在啃噬枯骨。
"他们的脊柱在发光!"任萱突然掰过我的手腕,将月光石碎片按在我眼皮上。
冰凉的触感刺进瞳孔的刹那,那些蠕动的尸骸突然变得透明——每具尸体的第七节脊椎骨里,都嵌着粒幽蓝的磁石。
后槽牙咬破的腥甜唤醒记忆,三日前斥候尸体上不翼而飞的铁牌在脑海中浮现。
我抓起块碎石在地上画圈:"秦川用磁石操纵尸群,核心在......"碎石划到楚煜战车的位置突然弹起,首首飞向沙盘上滴血的小旗。
任萱的披风突然卷住我的腰身。
她在漫天火箭中扯开领口,锁骨下方三寸的朱砂痣正在渗血——那是穿越时被陨石碎片烫伤的印记。
月光石碎片突然悬浮在我们之间,投射在地上的星图与当年太史局炸裂前的图案完美重合。
"子时三刻!
地脉逆转!"她指尖戳进我掌心渗血的伤口,在城墙裂痕里画出符咒。
当我的血珠滴在磁石投影上,整片战场的地形突然在意识中展开沟壑——楚煜战车底盘暗藏的青铜罗盘,正通过地脉向尸群输送能量。
城墙轰然坍塌的瞬间,我拽着任萱跃下箭楼。
碎砖划破额角的血滴进眼眶,视野突然蒙上猩红雾气。
那些蛰伏在神经末梢的刺痛感骤然苏醒——是"心眼"在强行冲破透支的躯体。
"莫离!
带人挖断护城河第三道暗渠!"我的吼声被爆炸声吞没,索性夺过令旗撕成两半。
染血的绸布在磁石操纵下飘向东南方,莫离的青铜剑终于劈中埋着磁母的祭坛。
楚煜的冷笑从头顶压下来时,我正将虎符塞进任萱淌血的手心。
玄铁剑刺穿我左肩的刹那,月光石突然迸发强光,映出他铠甲接缝处游走的银丝——那些连接着磁石傀儡的傀线,此刻正闪着毒液淬炼过的青光。
"你输了。"我任由剑锋卡在肩胛骨,右手突然抓住他护腕的鳞甲。
心眼最后的能量顺着血脉涌进他经脉,当年同窗时他总下意识的玉佩纹路,此刻正以能量的形态在穴位间流转。
楚煜的瞳孔突然收缩,玄铁剑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调转方向。
当剑尖刺穿他自己的护心镜时,秦川的白狐裘突然在百丈外燃起磷火。
那些被磁石操控的尸群集体转向,朝着楚军大营蹒跚而去。
新国战鼓在子时敲响最后一轮,任萱腕间新串的月光石突然全部龟裂。
碎石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星图,正与三年前我们穿越时看到的陨石轨迹重叠。
当楚煜的战车被自己炼制的尸群掀翻时,我听见他折断的肋骨刺入心脏的闷响。
暮色染红护城河时,莫离正带人打捞沉在河底的磁母。
任萱蹲在城砖上拼凑月光石碎片,突然用染血的指甲挑起块沾着蓝荧的冰碴:"磁石粉末混着西域尸毒,和上个月使臣带来的贡酒成分相同。"
我望着河对岸溃逃的楚军残部,掌心还残留着刺穿楚煜铠甲时的震颤。
当夜风卷来焦土气息时,某个冰凉的硬物突然硌到脚底——是秦川的白玉令符,边缘刻着楚国文字:"月蚀之日,当归。"
城楼上新换的牛皮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的光影恰好遮住令符上的刻痕。
任萱突然轻笑出声,将令符抛进烽火台燃尽的灰堆里。
当最后一粒火星湮灭在黎明前,护城河对岸的枯树梢头,有片染着磷粉的狐裘碎片正在晨雾中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