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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胡妤儿垂眸调弦，腕间银镯磕在桐木琴身上，发出清越的泠音。
这声响惊醒了满室醉眼，十二盏鎏金鹤嘴灯忽地暗了三盏，将九重鲛绡纱映得如同浸在血雾里。
“要开始了。”二楼一间雅座传来杯盏轻碰声，下面有人拢着狐裘往暗处缩了缩，正瞧见那个雕栏旁头戴玉冠的公子哥儿正在舔着嘴唇。
“是少城主！”下面有人在小声议论，夜无尘也将目光移了过去，却见那玉冠公子国字脸样貌端正，却不想也是觊觎花魁之人。
“诸位。”胡妤儿的声音像浸过霜的梅枝，细听却带着钩子，“今夜妤儿给诸位奏的曲，叫《鹤唳九霄》。”
她说着拔下发间玉簪，在琴尾轻轻一叩，七根弦齐齐震颤，竟奏出金戈铁马之音。
这时两个美丽侍女撤去屏风，顿时全场宾客惊呼不断。
却见台上美人一身绯红罗裙，头盘云髻，脸上带着遮面白纱，仅仅是露出来的一双凤目，便让人惊艳不己。
眼角一颗泪痣，令其更显柔弱。
胡妤儿垂睫，广袖滑落处露出被玉镯压出红痕的腕骨，桐木琴上十三徽羽泛着血珀光泽。
第一声泛音是春溪裂冰。她左指作蜻蜓点水掠过七弦，右手无名指勾挑出三记清泠泠的散音，仿佛风铃撞碎细雨。
忽而转调，吟猱间恍见鹤唳松涛，滚拂手法带出浪涌层云，甲片刮过丝弦时迸出金戈清鸣。
琴身忽震，却是一指在十徽处急作跪指。
漆面梅花断纹沁着薄汗，将残未残的龙龈上缠着褪色流苏。
她腕悬半空，以"蟹行"指法在五弦九徽游移，冰弦勒进指腹的绯色胭脂，揉出半阙塞外孤雁的哀鸣。
最末一抹撮音是雪落枯潭。她并拢的食中二指自岳山划向焦尾，十三根冰弦同时震出龙吟。
收势时缠金护甲堪堪停在震颤的徵羽之间，鬓边累丝凤簪垂珠犹自晃着残响，而琴轸上松烟墨画的兰草己洇开了三瓣。
琴音绕梁久久不绝，若刚开始众人还惊艳于她的容颜，而此刻全场鸦雀无声，尽皆沉醉于这高超琴艺。
场中足足过了三息，这才有人带头鼓掌。
夜无尘虽不通音律，却也听的心潮澎湃，不由随之抚掌。
胡妤儿起身，绕过古琴，来到台前朝着厅中各个满座宾客的方向福了三福。
她那如清泉般清澈的声音再次传来：“诸位，今日乃是妾身到北溟后第一次演出，也是我的点灯之礼。”
说完这句她话音微顿，二楼那玉冠公子便朗声道：“胡大家，今日诸位来此自是知晓此意，还请胡大家快快出题，也好叫我北溟才子显显风采！”
“哈哈！少城主此言有理！胡大家可莫要卖关子。”下面亦有人附和道。
胡妤儿身侧侍女突然靠近其耳边耳语几声，胡妤儿微微垂眸，眼中带着笑意看了看二楼雕栏处的少城主。
她又对着众宾客微微颔首致意，轻抬臻首露出迷人锁骨，对着少城主道：“金公子既然心急，那妾身也不耽误诸位的时间，这就放出题目。景儿！”
说完，胡妤儿看向身侧侍女。
后者会意，来到后方一块缠着红绸挂在半空的木牌旁，捏住红绸一角轻轻一扯。
众人看去却见木牌之上写着“佳人”二字。
“这个我擅长啊！”下面一青衣公子见之笑道。
“聂兄可是要献献丑？”他身旁另一青年亦是笑着怂恿道。
“正有此意。”青衣公子说着便跳上舞台。
“烛龙衔照九枝斜，蹑影回风曳绀纱。腕底珊瑚缠皓月，鬓边星斗堕流霞。”只见他仅是微一沉吟便开口吟道，一边作诗还一边用迷醉的眼神看向胡妤儿，“冰绡裂帛春霆绽，莲履旋阶血玉划。忽揭鲛绡遮半面，金铃颤破牡丹芽。”
吟完诗作他得意的笑了笑。
“聂兄不愧是我青州才子，当真是开口成诗。”
几位同来之人亦是交好鼓掌。
胡妤儿也是朝着此人微微一笑，看的他不由一呆，差点一脚踩空掉落台下。
“可还有哪位才子愿意留下佳作？”胡妤儿一笑之后并不品评，而是美目看向西方，再次邀诗。
场中出言作诗者众多，但却并无一人得佳人点评。
终于二楼那位少城主开口了：“胡大家，金某这有一首拙作，还请大家品评。”
胡妤儿似乎对诗作要求颇高，见久久没有合意的佳作，对于场中才子之诗，己没了期待。
闻言也只是对少城主微微颔首：“还请少城主赐诗！”
“眉黛春山影，眸含秋水光。”
“步摇星欲堕，裙佩玉生香。”
“半掩焦桐月，轻呵漱雪霜。”
“冰弦凝素指，一拂落天凉。”
少城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摇头吟诗，却是一首五言律诗，听他吟咏完，不少客人都开始鼓掌，不说是否真心，但收获的掌声却是所有才子中最多的。
少城主见众人鼓掌称赞，脸上亦是露出一丝得意。
满是期待的看向胡妤儿。
胡妤儿似乎也对这首诗作颇为欣赏，刚要开口，却听西边雅座传来吟咏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众人抬首望去，却见一丰神如玉的玄衣公子轻倚雕栏，并未看向下方，而是一手擒着酒杯，一边吟咏诗词，两句咏完，他便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下方胡妤儿看的美目中异彩连连，不自觉的低声念咏着方才所听诗词。
玄衣公子一杯酒入喉，声音再次提高，词句间尽显洒脱肆意：“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夜无尘一连放出两首李白称颂杨贵妃的清平调，顿时震惊全场。
待他吟完，场中不只胡妤儿，还有不少文人才子亦在低声斟酌。
“好！好一个云想衣裳花想容！好一个春风拂槛露华浓！公子大才啊！！”下方最开始出言那青衣公子眼中露出狂热之色，看向夜无尘的眼神竟比看胡妤儿时更加热烈。
随着他出声，一众宾客亦是从清平调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称赞不己。
“公子可否告知妤儿名讳？还请公子入幕，允妤儿请教诗词。”胡妤儿不理众人，看向夜无尘的眼中好似尽是星河，急切道。
众人见状亦只能垂首叹气，但无奈当真无人能有此人才气，不服不行。
另一边金震面色阴沉，看向夜无尘的眼中满是妒火。
“金兄，莫要介怀，就算这小子进了胡妤儿闺房，也未必能过夜，这胡妤儿定然是金兄的。”他对面一蓝衣青年低声安抚道着，见他还是一副要发飙的模样，他又补了一句，“这可是青州城！”
金震闻言这才收回怒色，冷哼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饮完酒水，白瓷酒杯己被他首接捏碎。
“金兄放心，今晚这小子必然活不了！”蓝衣青年见他并未发作，笑着又倒了一杯酒，推向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