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安静立窗前,骨瞳漠然注视着下方校场上那些名义上的“无生教众”。
与其说是教众,毋宁说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老弱病残夹杂其中,新募者眼中恐惧多于虔诚,散漫无纪,方才一场血战,己将他们的虚弱暴露无遗。
城外朝廷大军虽暂时溃败,然其根基未损,精锐尚存,下一次的反扑,必将更为猛烈。
单凭这些散兵游勇,莫说抗衡,便是稍作抵挡,亦是痴人说梦。
“一群……刍狗。”吴仁安低沉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内响起,不带丝毫情感。
他深知,欲在这乱世立足,乃至问鼎,一支真正令行禁止、战力强悍的军队,必不可少。
而这支军队的魂,便须以他之意志铸就,以无生教义统御,以《百煞功》淬炼其筋骨,使其化为一柄只知杀戮与服从的魔兵利刃。
“无生军……”他口中咀嚼着这三个字,骨节分明的巨大利爪缓缓握紧,仿佛要将这无形的概念攫入掌中。
此军,当如其名,踏碎生灵,方得无生,于绝境中绽放死亡之花。
念及此,吴仁安转身,八臂微张,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他决定,即刻整编教众,将这滩烂泥,捏合成他想要的模样。
翌日,晨曦微露,寒霜未消。阳泽城内大小教众,无论新旧,皆被勒令于府衙前的巨大校场集结。
数千人影憧憧,面带惶惑与不安,窃窃私语声在寒风中如同蚊蚋嗡鸣。
他们仰望着高台之上那尊宛如山岳般矗立的八臂骨魔,敬畏与恐惧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吴仁安冷漠的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如同巡视自己的牲畜。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金属般的冰冷质感:“自今日起,所有教众,无论男女老幼,凡能持刃者,皆编入‘无生军’。日常操练,以《百煞功》为基,辅以战阵之法。令行禁止,违者……斩!”
“斩”字出口,一股无形的血煞之气自他体内弥散开来,校场上的温度骤然下降数分,空气仿佛凝固。
下方人群一阵骚动,随即陷入死寂。大部分新入教者早己被吴仁安的凶威吓破了胆,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
然而,一些资历较老、习惯了往日散漫劫掠生涯的老教众,却面露难色,开始交头接耳。
“香主……这《百煞功》虽是神功,可……可我等修行日浅,进境着实缓慢啊……”
一个面容猥琐,缺了半只耳朵的老教头,仗着几分旧日情面,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开口。
“是啊,香主,”另一人附和道,“我等野惯了,这军中规矩,怕是……怕是难以适应。况且每日苦修,何时才能快意恩仇?”
几句微词如星火投入干柴,迅速引来一些低低的附和声。
他们怀念的是过去那种烧杀抢掠、不受约束的日子,而非这般苦行僧似的修炼与严苛军纪。
吴仁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宛如冰棱般的冷笑。
他缓缓低下头,那双深邃的骨瞳中,两点猩红的光芒陡然炽盛,八臂骨魔的形态似乎又凝实了几分,周遭空气都因他散发出的恐怖威压而扭曲起来。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场,那些窃窃私语者只觉心头如压巨石,呼吸都变得困难。
“哦?”他拖长了语调,声音依旧平淡,却透着森然杀机,“进境缓慢?难以适应?”
额前那对墨色骨角之上,隐隐有血色纹路闪烁,仿佛活物般微微翕动。
“尔等……是在质疑本座的决定?”
话音未落,他身后八条骨臂中的两条猛然探出,快如鬼魅,瞬间便扼住先前开口那两名老教众的咽喉,将他们如同小鸡般提离地面。
骨爪坚逾精钢,深深陷入他们的血肉之中。
“呃……香……香主饶命……”两人双腿乱蹬,面色紫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悔恨。
“本座麾下,不养废物,更不容置喙。”吴仁安冷漠地宣告,骨爪微微用力。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两名教众的头颅无力地垂下,生机瞬间断绝。
吴仁安随手一甩,两具尸体如同破布口袋般被抛入人群,引起一阵惊呼与后退。
血腥的手段,瞬间震慑了所有心怀不满之人。
校场之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每个人都低垂着头,不敢与高台上的魔神对视,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己。
“还有谁,觉得《百煞功》进境缓慢?还有谁,不适应军规?”
吴仁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柄柄冰锥刺入众人心底。
无人应答。
“很好。”他微微颔首,猩红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欲求强大,便需付出代价。欲在本座麾下求存,便需绝对服从。不从者,死!心存懈怠者,亦死!本座再说一次,无生军中,只问强弱,不问过往,只尊号令,不容异心!听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下方响起稀稀拉拉却带着颤抖的回应。
吴仁安对此并不满意,骨瞳中寒光一闪。
“大声些!让本座听见你们的决心!”
“明白了!!”这一次,声音齐整了许多,也响亮了许多,其中夹杂着浓浓的恐惧。
吴仁安这才收敛了几分威压,目光转向人群中几道身影:“铁牛,赵无常,出列!”
在人群中如同铁塔般壮硕的铁牛,以及眼神阴鸷、身形略显瘦削的赵无常闻声一震,不敢怠慢,连忙从人群中走出,单膝跪倒在高台之下:“属下在!”
他们二人,在之前的战斗与教务中,尚算忠心,且手段狠辣,实力也勉强看得过眼,正是吴仁安目前急需的骨干。
“自今日起,铁牛任‘无生军’第一都统,掌三千教众操练与战阵调度。赵无常任第二都统,除协同铁牛外,另负责军法督查,以及……特殊队伍的整编。”
吴仁安的语气不容置疑,所谓的“特殊队伍”,自然指的是那些修炼了毒功或是被转化为毒人的存在。
“属下……遵命!”铁牛与赵无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这既是重任,也是机会。
他们深知,在这魔头麾下,唯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活得更久,得到更多。
随后,吴仁安又从人群中点出十余名在先前战斗中表现尚可,或是对他表现出足够畏惧与忠诚的教众,任命为百夫长、什长等低阶军官,初步搭建起了“无生军”的指挥框架。
这些人无一不是面带肃杀,或是被吴仁安的凶威彻底慑服之辈。
任命完毕,吴仁安没有给任何人喘息之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彻校场:“整军即刻开始!所有无生军成员,听从各级军官号令,即刻开始第一轮基础操练!演练《百煞功》凝煞桩!一炷香内,未能站稳桩架者,鞭挞二十!若有喧哗、懈怠、阳奉阴违者,立斩不饶!”
言罢,他身后一条骨臂倏然伸长,末端化作一根布满倒刺的惨白色骨鞭,轻轻一抖,空气中便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令人不寒而栗。
校场之上,新任命的各级军官们如狼似虎地呼喝起来,将惊魂未定的教众们按照临时划分的队伍驱赶、排列。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军官的呵斥声此起彼伏,混乱不堪。
铁牛与赵无常面色冷峻,大声发号施令,用最粗暴首接的方式维持秩序。
很快,在血腥的威胁与残酷的现实面前,教众们不得不开始依照命令,尝试着摆出《百煞功》那古怪而拗口的凝煞桩。
《百煞功》的凝煞桩,旨在引动天地间的煞气入体,锤炼筋骨,凝聚煞力。桩法简单粗暴,却对身体负荷极大,寻常人初练,不消片刻便会感到肌肉酸痛,气血翻涌,仿佛有无数细针在体内攒刺。
吴仁安八臂抱胸,如同一尊亘古魔像般立于高台,冷眼旁观着下方那副光怪陆离的“操练”景象。
阳光逐渐升高,驱散了晨间的寒意,却驱不散校场上弥漫的痛苦与绝望。
数千教众,歪歪扭扭地站着桩,许多人因为不习惯,或是体力不支,身体摇摇晃晃,汗如雨下。一些体弱者,更是脸色惨白,嘴角溢出涎水,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名身材瘦弱的青年,因为实在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他身旁的什长毫不犹豫,手中皮鞭便狠狠抽了下去,青年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站起来!废物!”什长怒吼道,“香主有令,懈怠者,死!”
那青年在剧痛与恐惧的驱使下,连滚爬地重新站起,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再有丝毫松懈。
这样的场景,在校场各处不断上演。吴仁安的骨鞭并未闲着,他不时亲自出手,那惨白的骨鞭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而狠辣地抽向那些他认为懈怠或是心存侥幸的教众。每一鞭下去,都带起一蓬血雾与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嚎。他甚至不需要移动,骨鞭便能从高台上延伸至校场的任何一个角落。
血腥味混杂着汗臭味,在空气中渐渐浓郁。教众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中充满了麻木与恐惧。他们不敢反抗,不敢逃避,只能在军官的呵斥与吴仁安那双冰冷骨瞳的注视下,机械地坚持着。
渐渐地,一些资质尚可,或是意志力稍强者,开始适应了凝煞桩的节奏。他们感到一股微弱的、阴冷的气息,顺着毛孔钻入体内,虽然依旧痛苦,但也带来了一丝丝奇异的力量感。这微末的甜头,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而那些实在无法坚持,或是被吴仁安判定为“不堪造就”的,则被无情地拖拽出来,当众处死,他们的尸体就那样堆积在校场边缘,如同祭品一般,无声地警告着幸存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日头渐渐偏西,残阳如血,将整个阳泽城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殷红。
校场之上,依旧是此起彼伏的呻吟与鞭打声。然而,与清晨的混乱相比,此刻的教众们,虽然个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汗交加,狼狈不堪,但他们站立的队列,却隐隐有了一丝军队的雏形。他们的眼神中,恐惧依旧,却也多了一分被逼到绝境的凶戾与麻木的服从。
吴仁安依旧矗立在高台之上,八臂骨魔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极长,仿佛一尊择人而噬的远古凶神。他看着下方这支被鲜血与痛苦初步淬炼过的“军队”,骨瞳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冷酷的审视。
“尚可。”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一日的操练,仅仅是个开始。这支所谓的“无生军”,还只是一具粗糙的骨架,内里空洞而脆弱。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系统的管理,没有真正的军魂,他们依旧是一群随时可能崩溃的乌合之众。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阳泽城深处。那些曾经富甲一方的世家府邸,那些官府的库房,那些工坊……都将是他下一步的目标。
军备、钱粮、工匠,乃至更深层次的吏治,才是支撑这支魔军不断壮大的血肉与筋脉。
夜风渐起,吹拂着他额前那对峥嵘的骨角,带来一丝阴寒。
吴仁安缓缓舒展了一下八条骨臂,骨骼摩擦之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仿佛能嗅到,这座城池中,隐藏着的无数资源,正等待着他去攫取,去吞噬。
阳泽城的天,似乎要变得更暗了。
而他,吴仁安,便是这黑暗中唯一的,也是最恐怖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