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抬棺

第1章 人霉点子背

龙抬棺

赶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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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霉点子背

八十年代初，我离开皖南赵家庄，将生命事业的重心都转移到几十里外的赵家大集。虽然相隔并不远，但因为平常琐事太多，所以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再回赵家庄。

当然，这是明面的说法，暗里还有个原因，只是有些不好听。

起因源于我的祖父沐长海，赵家庄的人都叫他沐老焉，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在赵家庄附近一带不论人缘还是名声都有些不太好。

年轻时，沐老焉当过兵打过小鬼子，事业的高峰期曾在某团做过参谋。后来一次战役中因为冒进吃了败仗，一个团被打的只剩下一百多人，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当官的，当中就有沐老焉。

害怕被抓回去枪毙，百来个人都跑了。沐老焉随着难民逃到了南方，最后才来到赵家庄这个穷地方。

那时候的赵家庄很穷，究竟有多穷？都说鸟不拉屎是穷到一定的境界，但那时的赵家庄，是鸟儿见了都要绕着道飞。就是在那个背景下，沐老焉开始了他的“传奇”一生。

沐老焉到赵家庄的第一天，村口赵屠夫刚从农田里回来，见到自个家的种牛卧在地上叫唤，屁股后面一滩血，两只蛋儿不翼而飞。

最后找到那两只蛋的时候，已经摆在沐老焉的饭桌上变成了一盘菜。沐老焉端着酒盅，眯着眼哼着小曲，桌子上搁着两把盒子炮，活脱脱一土匪头子。

沐老焉来到赵家村的头一年，村尾的赵大秃子请他写了一副春联。逢人见了便大笑，问人人不说。过了初五赵大秃子才得知门联上的内容：“赵大是只鳖，老二也是鳖，许看不许讲，谁讲也是鳖。”

就连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赵支书，本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但一说到沐老焉便摇头摆手，说那是个邪乎人，沾不得。

他刚当上村支书那一年，家里老上人驾鹤归了西。出棺前一晚，守夜的人因为半夜尿急走了趟门，不小心让只白猫溜进了屋。

村民迷信，说是要出妖孽。尸体入了棺材，可抬棺的人却一个都不肯来。

眼见时辰就要过了，最后是沐老焉硬生把尸体从棺材里拖出来背在身上，一个人踩着大雪上了山。

赵家庄的后面就是狗熊岭，这个地名儿是有来历的。原本这片山是没有名字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头熊瞎子，时间长了，便声名远播。

狗熊岭上野味多，周边村子也常有人上来打猎，但深处没人敢走，要是碰上那头熊瞎子，十有八九活不成。

沐老焉喝了半斤老酒，顶着山风一口气爬上了半山坡，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赵家庄的规矩跟别的地儿不同，出丧讲究的是“晚出早归”，一般过了晌午在三四点的时候出殡，第二天早上才会回来。

这可不是个好活，因为要在外面过一晚上，一般主家在出丧前都会杀一头肥猪，煮上一大锅猪肉和杀猪汤，“举重”的队伍吃饱喝足了才会出门，回来后一家还要送上十斤肉表示感谢。

沐老焉的胆子很大，一般人哪敢背着死人走夜路，但对沐老焉来说，死人他见得多了，当兵的那会，有时甚至会睡在死人堆里，这点小阵仗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天一黑，走路便有点不得脚，深一步浅一步，磕磕绊绊，一个小时摸不了二里路。

等酒劲一过，更是有些力不从心，沐老焉索性把尸体放在地上，在旁边架起了火堆，准备等天亮了再走。

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铁罐子，直接往嘴里猛地灌了几口。这是当年打小鬼子的时候缴获来的战利品，沐老焉一直当宝贝似的收藏着，随时随地带在身上。逢人见了便吹嘘，说这是他曾经辉煌的见证，有了这东西，人生才会更有深度。

几口老酒下肚，身子又热乎起来，沐老焉晕晕乎乎的坐在地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自觉已过了三更天，地上的火堆早已经熄灭，一阵冷风吹过来。

“来来个熊，瞅着刚把赵寡妇抱上床，扒了裤子露出半拉腚，这该死的天……”沐老焉打了一个寒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腊月初的月亮升的早也落的早，只能看到半拉脸。山野林子本来就比较昏暗，好在地上厚厚一层雪，倒也能模模糊糊看到周围一些景象。

虽然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这时沐老焉就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身边似乎多了些什么，转脸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身边不到三尺的地方竟坐着一个黑影，身子直挺挺的，比当年部队工作会议上那些头头脑脑坐的还要标准。

沐老焉整个人懵了一下，位置是他放尸体的，不论从黑影的体型还是身上穿的衣服，跟赵老弯的都差不多，那除了赵老弯还能有别人吗？

“诈尸了？不得了，真出了妖孽？他来来个熊，这出门掉屎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沐老焉虽然胆子很大，但这时也有些害怕了。之前赵老弯挺尸的时候，守夜的人让白猫溜进了屋，抬棺的人都不肯来，难道真被他们说中了？都说猫有九条命，死人碰到了猫，会向猫借一条命，短时间内“复活”。这一直是民间传说中的事情，这次被他遇到了？

“老弯儿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所以走的不甘心啊？如果有的话你就告诉我，我肯定替你完成喽！但是你不能害我啊，你看你死了之后，别人都不敢抬你，也只有我这大冷天的把你背到这里，这多多少少也算个恩情，我不求着你报答但你也不能害我的性命，我家里还有两个娃娃，你要是把我害了，他们也活不成了。顶多，顶多我把刚才从你嘴里抠出来的大金牙还给你，咱们就两不相欠可好？“

“要实在不行的话，等回去我就扎两个女人送到山上烧给你，你放心，保证都是大女乃大屁股，个个带劲儿，指定能把你伺候贴实喽！”

沐老焉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心中害怕，但却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想着，或许这只是巧合。也许赵老弯挺尸的时候没挺透，在雪地里搁了半夜，尸体自己产生的变化。

可刚想到这里，尸体竟突然开口说话了......

“鄙人张太保，京城人氏，光绪三十一年秋离京返乡，途经无名之山......“

沐老焉越听越感觉不对，他听过无数尸体死而复生的故事，但从来没有那个故事中死人复活后还会说话，还说的人话，整得文绉绉的，话里的内容跟他认识的赵老弯完全不同。

赵老弯也是个读书人，听说年轻的时候还做过先生，自从辫子剪掉子后就再也不教书了。但他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而不是京城人氏，更不叫什么张太保，话里字面跟赵老弯完全是两个人。

沐老焉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一件事。

“打鬼眼“也就是俗话中的“借尸还魂”？

常听人说，有人死后如果有未完成的心愿或者有执念，机缘巧合下会出现借尸还魂的现象，告诉人自己的死因，然后通过别人的手来帮助自己完成心愿，甚至有人如果执念太深或者性子太恶，会直接显露在人的面前。不过那种事情一般都会发生在刑场或者乱葬岗之类的地方，狗熊岭既不是刑场也不是乱葬岗，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

接下来“赵老弯”说的话他基本都明白了，自称张太保的人，的的确确是死在狗熊岭的，大概是在三四十年前的事，似乎被歹人害了性命，原因不明。他让沐老焉帮他做一件事情，如果成了会平安无事，如果不成，会在七天之内死于非命。

碰到这种邪门事，沐老焉没有任何办法，再也没有心情喝酒睡觉了，急冲冲将赵老弯的尸体背到坟地连夜埋了，然后回到赵家庄拿了一些工具，直接赶往离赵家庄几十里外的集市。

从狗熊岭到集镇要走几十里的山路，沐老焉没到的时候天就已经大亮了，集镇的摊贩已经摆好了摊子。

张家集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的集市，所以只要不刮风下雨基本上每天都开市。集上有牲畜市、“眼子“市、布匹市、杂货市、粮食市以及评书市场等。牲畜市都是买卖牲口的，一般都是大人光顾的地方，里面设有行，行里有专门帮助买卖的“经纪人”，再里面如果没有经纪人的帮助，是做不成买卖的。

布匹市自然是买卖布匹的，一般都是洋布或者粗布，以及各种染料，但基本没有衣服，因为那时的衣服都是在裁缝铺里做的。

剩下的市场，顾名思义，每个市场都有每个市场的特点，但要说到最热闹的，非“眼子”市莫属了，不仅大人们爱去，也是最吸引小孩子们的好去处。耍把式的，卖眼药的，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变戏法的，耍猴的，套圈圈的。还有拉洋片的，就是弄一个大箱子，箱子的一头安装有放大镜，里面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图片，然后用黑布蒙着。观看的时候，人工拉动图片，一张一张的让你看，再加上人的讲解和配音，一个故事就呈现在你的眼前，就像放电影似的，只是那时候还没有电影，也是再后来才慢慢有了黑白的无声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