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听到了什么?
后悔?宗政祁说他后悔了?
程思源想过宗政祁是想再一次温水煮青蛙一般,让自已像之前那样渐渐陷进他那张暧昧的网里,然后重新服软妥协。
他们都知道,再来一次,程思源可能仍然无法抗拒,所以程思源才想在事情发生前就跟宗政祁彻底划清界限,掐掉苗头。
但不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宗政祁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后悔”两个字。
程思源没说话——他也说不出话来。他没有任何宗政祁会先服软的预设,也没有任何应对。
宗政祁却没让他开口。
他看着程思源,紧紧抓着程思源的眼神,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那天在这里,我不应该就这么放手……思源,我很后悔。”
面对年轻人带着难以置信和迷茫的、在灯光下显得清透又干净的眸子,宗政祁不禁伸出手,抚上程思源的侧脸。
程思源轻轻一颤,但本能的反应让他没有躲开,也因此失去了躲开的时机。
“我应该更强硬地把你留下,应该彻底解决你的顾虑,应该……”他顿了顿,“应该更信任你。我总是预设你随时会离开,但没握紧绳索的是我自已……对不起,我后悔了。”
他盯着程思源的眼睛,认真道:“……我该相信,你对我的确是基于喜欢,而不是所谓的契约精神。”
听到那个一直被他狼狈藏起的字眼,程思源瞳孔骤然一缩,然后“啪”地打开宗政祁的手臂,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就在他要站起来前,宗政祁拉住他的手臂,强硬地把程思源拉进怀里,胳膊的力量让年轻人无法挣脱,只能徒劳地在狭小的空隙挣扎。
宗政祁紧紧按着程思源的后背,顺着脊柱一下下捋:“不喜欢我们之前的关系吗?没关系。如果‘包养’这个关系让你无法完全信任我,那么我们可以开启一段新的关系。
“比如说,基于爱情的恋人关系。这样你会更安心吗?”
程思源人僵住了,短暂停止了挣扎。
宗政祁缓缓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声音也变得轻柔,带着奇异的温和:“不是金钱交易,而是你爱我、我也爱你的关系。喜欢这个吗?”
半晌,怀里传来一声闷闷的:
“……不。”
宗政祁抚摸程思源脊背的动作顿住了。
程思源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看不清表情,声音沉沉的。
“听上去……很好,但我不想。”
宗政祁沉默很久,仍温柔地问:“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喜欢。思源,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又能给你什么?”
“……我不知道。”程思源说,声音里有一点茫然。
“就算您真的──”他顿了顿,“可以付出爱情,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爱情,恋人。
即便是之前的包养,他和宗政祁之间也有一条合约可以维系。那条合约就如同一条锁链,二人各自站在锁链的两端,虽然一人可以随时放手,但他却能真实地看到这条锁链牵系的源头。
可爱情将用什么维持?
程思源只是稍一想象,便又觉得那些无从溯源的、断裂的蛛网密密匝匝地落下,黏在他身上了。
如果他和宗政祁之间更进一步,那么沈老师、妹妹、阮苏玉曾经说过的那些、他用“只是包养”逃避的那些,他和宗政祁之间的巨大鸿沟,就避无可避地直接暴露在程思源脚下。
“就让我待在这里吧,祁老师。”程思源缓缓地、平淡地开口,“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让我在这里看着您就行。您会找到比我更虔诚的追随者,我也总会走我自已的路……
“……就这样吧。”
半晌,宗政祁低声开口:“……好,就这样吧。”
程思源的心脏一抽,仿佛被一只手攥住,又缓缓松开。转瞬即逝的痛楚过后终于放松,彻底放松。
宗政祁却没有松开抱着他的手。
男人温暖而宽厚的大手按着程思源的后脑勺,轻声说:“没有力气了,就好好休息吧。没关系。
“然后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次,我去找你。”
一阵长久的沉默。
程思源的身体仍然僵硬,许久后开口:“如果我请求您不要过来呢。”
宗政祁垂着眼睛,手指轻轻着程思源修长而光裸的后颈,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请求无效。”
程思源不置可否,只长长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