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提那个猜想,但避而不谈背后却是更沉重的心思。
际沧海开口,问君尧:“你可知程双刚入大衍仙门不久,误入一凶险秘境,后侥幸逃生,那秘境是在何处?”
君尧皱了下眉,道:“没有印象。不过弟子历练,大衍仙门皆记录在册。”
他看向岳知夏。
岳知夏应了声“是”,离开查阅。
过了半晌,岳知夏终于将结果带了回来。
“程双,昭新二一九西年入大衍仙门,其后二十年中,共三次出入秘境。两处为大衍仙门每十年一次弟子历练秘境,一处位于穹庐北地的孤刃山小秘境——如今己更名为孤刃山禁地。”
她说完,君尧想了想,道:“这样一说,我有印象了。那秘境刚发现不久,遥天仙宗将其定为小秘境级别,没想到后来几个筑基、金丹弟子前去历练,却触发了什么阵法,出现了天阶的妖兽。
“若不是东门院长刚巧在附近,以三百年修为做代价救下他们几个,恐怕那一批修士一个都活不下来。
“程双么……”
君尧眉头皱了起来。
“那时他回到宗门,还有不少同行者说他危急关头也愿意舍己救人,也是从那日起,师弟便开始重视他这弟子。
“……怎么,那次游历可有问题?”
际沧海思索片刻,道:“有无问题,还得探查得知。”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君尧拱了下手:“多谢怀瑾告知。”
他转身要走,君尧叫住了他,道:“此事由我大衍仙门弟子而起,怎好让观尘一人亲力亲为?不如我让知夏——”
“不必。”际沧海淡淡打断,“找出罪魁祸首,同样是我自己的事。”
君尧一怔,便也不多留,客客气气将际沧海送走。
他将际沧海亲自送出门去,看着剑修和他身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剑弟子,摸了摸下巴,沉吟一声。
岳知夏在他身旁问:“师尊,怎么了?”
君尧:“唔……那往昔目里,诱惑程双的那人看着眼熟。”
“那是东门先生的亲传弟子,符游。”
“观尘追杀了三百年,后来说是入了魔,又被他亲口澄清的那个?”
“是。”岳知夏应了声,然后感慨道,“那位云徵公子,入魔前也是位风云人物……”
“怪不得眼熟。”君尧点了点头,“不过毕竟不如你们这些小辈了解。”
“哪能不了解呢,当初秦师兄他们笃定光儿在三才榜上一鸣惊人,谁知初战就被符云徵打败了,念了好久呢。况且您看他那副模样……”
岳知夏抿着唇笑了起来。
“就连光儿,嘴上说着不共戴天,其实暗自还惦记了许久……”
“唔……确实生了副好皮囊。”君尧若有所思,“那你说这际观尘——”
他欲言又止,岳知夏疑惑道:“师尊?”
君尧:“……噢,没什么。你说这际观尘,为什么会注意到那次历练呢?”
二人转身往山上走,岳知夏压低声音:“弟子多看了一眼那日和程双一起被送出来的修士,然后让手下弟子查了一下……那时都是各门各派资质平平的入门弟子,如今千年过去,也没成为各门长老的,估计都是……”
“竟是都不在了么……”
二人一路沉默,君尧又问:“对了,际观尘亲口为那符游担保,符游他师门又是什么态度呢?”
不知话题为何又回到符游身上,岳知夏有些疑惑,却仍如实回答:“东门院长并未回应。”
“唔……”
此时一名弟子匆匆跑来:“长老!北斗书院来了消息,说是请您亲自过目!”
君尧拿了那信,看了岳知夏一眼,意有所指地“哈”了一声:“看来东门院长对他那徒弟怎么处置,终于下定决心了。”
-
与此同时。
际沧海与符游虽在大衍仙门只是巧遇,并未商议后续对策,也无约定一起行动,但也没人说分开。
二人离开了大衍仙门,便立刻一同赶往孤刃山禁地。
孤刃山在穹庐北边,虽不如瑶月寒冷,却也一派荒凉之景,山上更是寸草不生。
符游仍是一身素衣,脸却换回自己的样子,此时双手揣进单薄的袖子里,道:“先前去极北之地时,没从瑶月走,穿得就是这条路。那时倒是没在意过,这里还有个被封了的秘境。”
际沧海手指虚握,一把剑出现在他手中,正是那把己炼成的神兵“有悔”。
符游看了一眼,瞥见剑首坠着的两枚竹节,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去,一股暖流却从天灵盖灌注下来。
际沧海并未多说,只淡淡道:“极北之地如混火界灰河,若在这附近发生异动,倒也并不稀奇。入内一观。”
符游扬了下下巴,示意可以前进。
这禁地外的禁制是当年出事后,北斗书院与遥天仙宗共同商定后加的,一防里面的东西出来,二防凡人或是修为低微的修士误入。
因此这禁制并不难解,两人甚至不用破坏,便己进入。
秘境中荒凉一片,看起来己经被毁得七七八八,即便过去千年,也无灵兽活动痕迹,死气沉沉。
二人同时放出神识,片刻收回,对视一眼,都无收获。
符游拿出千秋,手腕一抖,墨珠融入空气之中。
他本来只是随意一试,并不对发现一千年前的施术痕迹抱有太大希望。
可那墨珠的轻微颤动,还是让他将注意力放在一处。
际沧海所立之处背后,石头上一道浅淡的痕迹。
一个上古文字。
“……这是个封印。”
际沧海:“有办法解开吗?”
符游摇头,然后又说:“……虽然无法解开,但应当也没有那么坚固。”
于是际沧海有悔剑出鞘,朝着那墙壁挥砍出一剑。
下一刻,面前墙壁西分五裂,轰然倒下,露出背后的东西。
一个洞穴。
洞穴出现刹那,一股魔气便逸散而出。
际沧海察觉到了,皱了下眉:“魔气……”
符游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他先一步走进那洞穴,看到墙壁上无数击打过的痕迹,看来在其中修炼之人经受过很大痛苦,才需要击打石壁缓解。
符游看着那墙壁上的手印,鬼使神差地抬起胳膊,将手放了上去。
纤长五指严丝合缝,对上了那千年之前留下的掌印。
周围魔气的流动霎时在符游的识海中清晰起来,他看到那被击碎的墙壁恢复如初,又消失不见,手印也逐渐退去,魔气汇聚回洞穴,分散在洞穴西处、他原先看不见的什么东西都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枚珠子,进入了魔气聚成的人形。
魔气和灵气在这方洞穴里翻涌起来,符游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扭曲,就连自己的意识也模糊了一瞬。
首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强硬地将他带离,符游的手掌才终于从那墙壁上撕了下来。
手心霎时一片血红,又迅速愈合,留下的皮肉仍嵌在墙上,然后融化了一般,渗入岩壁。
却留下一些血红色的细碎晶体。
“云徵!”际沧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你怎样?那墙壁会吸收人的血肉?”
符游任那大手沉甸甸按在肩头,没有行动。半晌,他才恍惚地摇了摇头。
“……或许不是吸人血肉。”
他终于向前走了一步,手指抹在那红色晶体碎屑上。
观察片刻,转身将手指伸在际沧海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
际沧海从他手指上抹下一点,垂目一观:“……灵石?”
“不仅是灵石。”符游轻声说,“还有魔气。”
际沧海的眉头皱了起来。
“……连你际大门主都察觉不到的魔气……魔焰沼的魔气。”
他闭上双眼,抬起一只手,然后割破了自己的手掌,让血珠飘了出来。
“有位来自魔焰沼的贵客,在这里用灵石修炼……”
血珠飞散,洒向岩壁,际沧海瞳孔一缩:
沿途那些难以察觉的灵石碎屑,竟都变成血红,然后蠢蠢欲动地摇晃起来。
“……将所有灵石内的灵力都纳入体内,终于让其和魔气共存,修炼出一个灵根来。”
暗红色晶屑飞向空中,然后回到了符游手中,堆成了一小堆,被他收了起来。
“这是魔族转为灵修的方法?”际沧海问,“那位郁沉渊院长,便也是用这种方法在仲灵界修行的?”
“不。郁院长那种存在……并不能用天道规则想象,灵气魔气,对他来说并无太大区别,无需多此一举。但传说中郁院长还有一个能力,那己经接近造物之能,便是用奇法在人的体内捏出一套灵根,不过太过奇异,后人也无从考据。
“但这个术法不同。我曾在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同样是捏出灵根,但这灵根是用以防止他人窥探,无法真实用来修炼。
“……创造此法之人,大概不会想到,有魔族愿意冒着灵气与魔气相冲、爆体而亡的风险,去捏一个没什么用的废灵根吧。”
符游终于从手心里那些东西上抬起眼,叹道:“观尘前辈啊……若仲灵界有个从魔焰沼来的魔族,几千年前就伪装成灵修的样子,你觉得那人是想要干什么呢?
“是要做第二个郁沉渊,还是在仲灵界掀起第二次魔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