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中央那个红衣的身影随着乐声起舞,符游紧紧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发现际沧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和他一道站在栏杆前,脸色沉得可怕。
红衣的舞者在红色的纱幔中轻盈地穿梭,就是不让人看到正脸,反而勾得众人越发望眼欲穿。
徐蔚却先坐不住了,飞身直冲莲台而去!
他伸掌拍向红衣舞者后心,试探之意明显,下面的观众都是凡人,惊呼一声,陷入骚乱。
红衣舞者却轻巧地转了个身,乐声未停,琵琶又继续奏了起来。
二人交手两招,再次分开,徐蔚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正面——
——一张涂着白色油彩的面具。
面具上的脸孔敛目微笑,明明是慈悲的模样,却无端多出几分怪异。
徐蔚声音有些颤抖:“你究竟是谁!”
红衣舞者微微歪头,然后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徐蔚一咬牙,手腕翻转,一把扇子出现在他手中。
竟然是当机立断就祭出了本命法器“吟风”,以快得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直取对方咽喉。
他本意是想逼对方也亮出武器,谁知红衣舞者身形如同鬼魅,眨眼间就退开半步,只守不攻,竟尚有余力。
徐蔚面色一凛,改变策略,直接伸手去摘对方的面具。
红衣舞者轻巧转身躲过,发带打在徐蔚眼睛上,后者怒道:“符云徵!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红衣舞者在离他三步远处停下,回身对他竖起手指,从容地左右摇了摇,接着抽身而退。
徐蔚还要跟上,一道骇人威压却霎时压了下来。
红衣舞者脚步一顿,一把长剑已经竖在他身前。
下一刻,黑衣剑修出现在莲台之上,心念一动,那把长剑便自行拔地而起,朝着红衣舞者刺了过去。
红衣舞者的步伐终于不似方才闲庭信步一般,躲闪动作干脆许多,凡人还未看清楚的间隙,二人已经过手数招。
红纱帐在剑气的撕扯下尽数变成碎屑。漫天碎屑翻飞时,二人动作皆是顿了一下。
乐人的琵琶也在此刻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声鼓点落下。
“咚——”
“咚——咚——”
红衣舞者也跟着动了起来,试探地在莲台边缘移动。
他赤着脚,每一步都落在鼓点上,脚腕上的金铃发出阵阵响声。
下面的人已经看傻了,却又不得不怀疑这一切也是金醴轩早就安排好的表演。
际沧海紧紧盯着对方身法——或者说充满暗示的舞姿,唇角紧紧抿了起来。
面具后的人终于发出声音,笑吟吟,轻飘飘,尾音像带着钩子:
“公子怎的这般不解风情?良宵苦短,还要……及时行乐啊。”
际沧海瞳孔一震,对面已经贴了上来。
下一刻。
“呃……”
红衣舞者喉咙里喀喀作响,际沧海一手捏住他修长的脖颈,拇指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在皮肤上留下骇人的痕迹。
“装神弄鬼。”男人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冷,另一只手捏着面具一角,将它掀飞出去。
金醴轩安静一瞬,接着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面具之下并非美人……而是一副白骨!
白骨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愈发疯狂。
际沧海手掌用力,将白骨的脖子轻易折断,那具白骨瞬间化为齑粉,只落下一叠红纱。
徐蔚眸光锐利,再度飞身而上:“你是何人,对他做了什么!”
际沧海一挥袍袖,无名剑挡了下吟风攻势,接着二人各自落定。
徐蔚这下是真的僵在原地。
他呆呆看着那把剑回到际沧海身边,然后入了鞘,却仍然未曾移开目光。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云徵的发带……为何会在你那里?”
际沧海终于开了尊口:“你是苍粟仙门的小辈?”
冷静下来后,徐蔚终于明白过来面前这人和自已的实力差距。
让一个元婴都毫无招架之力,在尚且行走红尘的修士之中,已经没有几人。
他脸色仍是不太好看,但还是做了个揖:“晚辈徐蔚,徐家下一任家主。”
际沧海点了点头,表示自已知道了。
符游却“咦”了一声。
在他的记忆里,徐蔚这一代嫡系有三个子弟,老大徐荀,老二徐蔚,还有个妹妹叫徐芷。
徐芷与尉迟家的少家主尉迟懿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早早就结了道侣,因此徐蔚身边带了个尉迟家的小辈,符游并不算太过意外。
但徐家这边,虽然徐蔚和徐芷都是难得一遇的地灵根天才,而兄长徐荀只是个上灵根,但苍粟仙门仍然按照规矩,将徐荀视为下一任门主。
徐蔚大部分时间像个不着调的纨绔。后来符游同他交情越来越深,才隐约看出,他这副游戏人间的态度,也有为了让兄长宽心的意思。
可如今徐蔚却成了少门主,符游不知自已离开的这三百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边徐蔚已经知道了际沧海的身份,将一旁瑟瑟发抖的尉迟澜也提了过来,又见了个礼。
际沧海还是没解释自已那条发带是在符游住处从枕头底下偷过来的,徐蔚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二人脚下那一团红衣上。
这里便只有徐蔚一人精通阵法幻术,拿着红衣发带琢磨了一会儿,说出自已的猜测。
根据徐蔚的见识,既然事件的起因是貌美女子消失,那么这个幻阵必然也是冲着那些美人来的。
按照经验,这幻阵多半是让目标看到自已最想看到的场景,然后甘愿沉湎其中。
因此徐蔚让尉迟澜扮作女子,意图引蛇出洞。
——说到这里,尉迟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际沧海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符游觉得这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古板大概又在心里说成何体统。
徐蔚丝毫没觉得自已这番举动有什么不妥,只继续道:“……但我方才询问澜儿,他却说自已从未见过这地方。
“没有人见过这是哪里,却偏偏有名有姓,像真的一样……金醴轩……那么这个幻境,便和施术者自已的记忆经历有关了。”
徐蔚琢磨了一会儿,际沧海终于开口:“这和破阵有什么关系么。”
徐蔚一愣,然后苦笑:“施术者为何能让目标沉溺于幻境,是因为目标自已的记忆会美化他所看到的一切,让虚构的场景也变得真实。
“晚辈起初觉得,一个只会让凡人迷惑心神、修士却能保持清醒的幻境,应当并不算十分厉害。可若幻境主人能单凭自已的意志制造出这样逼真的场景,不单要很高的修为,还要极其精通幻术。这样的人即便在苍粟仙门,也寥寥无几。”
际沧海垂目盯着他:“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尉迟澜也急切地问:“卓霖哥哥觉得是谁?”
徐蔚咬了咬牙:“……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