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哎呦”的声音不绝于耳,际沧海身周不断紧绷的气压突然散开。
符游一愣,然后又起身走到屏风处,探头进去看。
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穿着明黄色华服的男子,面容看着十分年轻,模样爽朗潇洒,此时却冷冷瞪着地上被灵气掀翻在地的修士们。
那些修士不过是各个门派派来历练的年轻弟子,最高也就筑基后期的修为,此时感受到对方身上比金丹真人还要厉害的威压,立刻出声求饶:“是我等口不择言,请前辈见谅!”
黄衣的公子冷哼一声,那群人便战战兢兢地跑了。
符游一喜,扒着屏风打招呼:“卓霖兄!三百年未见,没想到你心里还记挂着我呀?”
此人正是符游最亲近的狐朋狗友中的一位,徐家的二少爷,徐蔚。
徐蔚抬眼朝符游脑袋伸出来的地方看了过来。
然后盯着那扇屏风,似乎在探究后面的人是谁。
徐蔚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模样,平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向符游哭诉应如月怎么又没理他,符游还是鲜少见到好友严肃起来、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时间毕竟也已经过去三百年了,六百岁的元婴修士,放在其他门派也都混成长老了,就算是徐蔚又怎么可能不变。
他回头看际沧海,问:“际观尘,你认识徐卓霖吗?”
际沧海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片脆笋,端庄地咀嚼起来。
符游自言自语:“……应该是不认识的。瑶月和诏星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南,相差很远呢。”
他又转头去看徐蔚,想看看徐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碍于际沧海坐着不动,符游觉得自已就像条被栓了绳子的狗,只能绕着他那把剑打转,只得继续头穿过屏风往那边看。
……也就只有不受外物限制这一点方便。
徐蔚仍然看着屏风,直到他后面传来一道偏低又带着点怯懦的嗓音:
“卓霖哥哥,发,发生何事了……”
徐蔚侧身,露出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少女。
那少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睛圆溜溜的,小鹿似的抬头看徐蔚,看得符游都下意识生出那么点怜爱来。
然后他微微扬起眉毛,“啧”了一声:“……这见异思迁的家伙,之前不是还对见春死缠烂打吗,怎么现在又有别的好妹妹了?”
徐蔚转身,语气不再那么严厉,又变得像符游之前认识的那个徐二少了:
“无事,把没用的人赶走,让他们不要来碍手碍脚罢了。”
“唔?”符游眯眼:徐蔚出现在这里,果然另有原因。
但他已经走到了屏风后,那处一定设了个隔音的结界,符游听不到了。
符游立刻伸手搓法诀,但什么都没搓出来。
下一刻,那黄衣少女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符游耳中——准确地说,是际沧海的隔间里:
“卓霖哥哥是为了找神兽凤凰吗?”
符游回头。
际沧海仍然八风不动地用餐,身旁却多了一道灵力的波动。
好你个际观尘,堂堂青霄剑门门主也会干听墙角这种事!
——干得漂亮!
符游把身体从屏风里出,坐回际沧海对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徐蔚已经重新落座,回答对方:“若是为了凤凰,我就不会带你这个大累赘了。”
少女“哎呦”了一声,似乎是被敲了下头。
方才符游没感觉到那少女身上有多少灵力,应当只是个炼气期而已。
“那我们是来……”
“查魔修,”徐蔚的声音又带上一点咬牙切齿,“看看这破事儿和那个不声不响消失了三百年的混蛋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声不响消失三百年的混蛋有点心虚地扯了个笑。
“对哦,”他看向际沧海,“之前那绿孔雀给你的情报里,说过桑榆国有美貌女子失踪的事情,还说是我干的呢。”
黄衣少女又在那边可怜兮兮地说:“这就是我必须穿成这样出门的原因吗?”
“嗯哼。你一个炼气期的小屁孩,除了用自已当诱饵以外,难道还有别的用处吗?”
少女闷闷地“哦”了一声。
符游又饶有兴味地竖起耳朵。
那孩子确实长得漂亮,扮成女孩也毫无违和。
接着对方又传来小心翼翼的一句:“卓霖哥哥的意思是,我其实长得还不错是吗?”
徐蔚:“……吃你的吧。”
符游:啧啧。
真不是个东西啊,徐卓霖。
符游直摇头。
际沧海显然对后面毫无关系的对话也没了什么耐心,搁下筷子,起身离开。
-
夜里。
房间灯火昏暗,符游和际沧海相对打坐,那把无名长剑静静悬浮在二人中间。
一股肉眼可见的灵力牵引着无名剑,往里源源不断输送着。
这些日子以来,符游终于习惯了际沧海分出他自已的命魂炼剑的举动,也老老实实坐下来跟随他的动作一起修炼。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些涌入这具无形躯壳里的力量,然后主动将他们运转至每一条经脉。
三百年,符游差点已经忘记了作为一个灵修要如何修炼。
但那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又安定的力量,就像那些在混火界吸纳和驯服魔气的时光从未存在过。
呼吸逐渐平稳,符游似乎感觉到了自已的心跳。
然后他才意识到,那是际沧海的心跳。
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呼吸同频,就像……
……他曾经在藏书阁里抱回来的那一批近乎失传的上古秘法里,看到过一本双修的功法。
他十分好奇地去看,脸又忍不住发热,囫囵翻了一遍就放下了。
但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让他一直记到现在。
原来……一直记到了现在。
符游心绪一乱,际沧海便停了下来,缓缓睁眼。
符游望着他那双注视着无名剑的幽深双眸,生出一点被考校课业时的心虚,随后又坐得端正了些,让长剑轻颤起来,示意际沧海可以继续。
际沧海却没有重新注入灵力,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剑身。
符游眼睫微颤,然后笑了一声:“不练就不练了,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不同于灵力的暖意突然涌入手脚,符游一怔,看到际沧海的手指被割破了,流出了些血来。
际沧海……好像不是有意为之。
他也动作一顿,随后抬起眼皮。
下一刻,际沧海将还流着血的手收回,并拢成剑指,画了个法诀。
符游立刻看到几道白色的影子迅速从际沧海头顶掠向门窗缝隙,飞了出去。
际沧海放出了神识。一般来说,修士是看不到这些神识的,但符游此刻似乎和那些东西属于一种存在,又和际沧海的命魂多了某种联系,因此轻易就看到了这一幕。
符游立刻站起身,环顾四周,侧耳凝神。
……太安静了。
他这种“剑灵”对外界的感知尚且不太敏锐,察觉不到术法痕迹,但用耳朵就能听出,现在外面太安静了。
此时际沧海的神识也都收了回来。
他收了剑,也站起身。
接着走向门口,推开门。
明亮的光随着推开的木门照入房间,丝竹管弦和饮酒作乐的声音嘈杂,如同潮水一样瞬间填满了原本简陋而安静的小小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