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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门口那面灰扑扑的告示墙，新贴的榜文浆糊都还没干透。我拖着两条腿蹭过去，肚子饿得像被掏空了，前胸后背的骨头隔着层薄皮首打架，敲得我脑袋嗡嗡响。十两雪花银！那榜文上墨字写得清清楚楚，悬赏捉拿僵尸。我眼睛“噌”地就亮了，比城隍庙里开光的铜镜还亮，饿得发绿的眼珠子死死钉在那几个字上。
十两！够我在城南租个不漏雨的屋子，吃上仨月油汪汪的肉包子，再也不用闻棺材铺里那股子永远散不掉的陈木头和朽土味儿了。这买卖，阎王老子来了我也敢接！
“喂！王七！”守在榜文旁的两个衙役叉着腰，其中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嗤笑出声，“你瞅啥？那玩意儿是你能惦记的？”他拿刀鞘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我瘪下去的肚子，“就你这身板，风大点都怕把你吹跑了，还捉僵尸？当心那玩意儿把你嚼巴嚼巴当零嘴儿啃了！”
另一个也咧着嘴帮腔：“穷疯了吧王七？那可是吸人精血的玩意儿！你这点精气神，塞人家牙缝都不够！赶紧滚蛋，找个破庙窝着等死吧！”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闲汉立刻哄笑起来，指指点点。我缩了缩脖子，没搭理那些刻薄的哄笑和衙役刀鞘的冰凉。手指头伸出去，有点抖，不是怕，是饿的。指甲缝里黑乎乎的，一把就抠住了榜文边缘那点湿漉漉的浆糊。撕拉一声，脆响。我把那张关乎十两雪白银子和仨月肉包子的纸，紧紧攥在手心，汗津津的。
“揭了。”我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得像磨刀石，“带路，看尸首去。”
麻脸衙役脸上的嘲笑僵住了，像糊了一层劣质的泥壳。他上下下把我这身洗得发白、补丁叠补丁的短打又扫了一遍，眼神像在看一个刚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疯子。另一个衙役也收了笑，手按在了腰刀柄上，眼神里全是警惕。
“行，王七！有种！”麻脸衙役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爷们儿倒要看看，你这身排骨架子，怎么跟那硬邦邦的玩意儿掰腕子！死了可别怨人！走！”他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夹着我，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像是生怕我半路跑了，又像是急着把我塞给那僵尸好交差。我闷着头，尽量缩着肩膀，躲着正午有点刺眼的日头光，跟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西义庄那阴森森的地界走。
义庄那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子混合着陈年木头朽烂味、廉价香烛烧过头的呛人烟味，还有底下隐隐浮动的、更为原始浓烈的腐败气息，猛地灌了我一鼻子。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墙角幽幽地晃。正中一张破木板床上，首挺挺地躺着那位“僵尸”。盖尸的白布边缘，露出一双僵硬的、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脚。
麻脸衙役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指着：“喏，就这主儿！昨儿半夜在城西乱坟岗子外头逮着的，逮他的两个更夫一个吓得尿了裤子，一个现在还躺在家里发癔症呢！那劲儿，邪乎！”他边说边往后退，恨不得贴在门板上，“你自己个儿慢慢看吧！爷们儿可不想沾这晦气！”说完，他和另一个衙役麻溜地退到了门外，把门虚掩着，留了条缝，大概是想听动静又怕真冲出来什么东西。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床上那位。我吸了吸鼻子，空气里那股腐败味更清晰了，钻进肺里，带着点沉沉的铁锈气，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掩盖住的苦涩。
我慢慢走过去，掀开了盖尸布。一张青灰色的脸露出来，嘴唇发紫，眼珠子浑浊地瞪着屋顶的蛛网。确实不像活人。我伸出手指，按了按他脖颈侧边的皮肉，冰凉，硬邦邦的。又掰开他的嘴，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恶臭冲出来，舌苔是诡异的青黑色。
“啧……”我低低哼了一声，从怀里摸索着掏出半头干瘪的大蒜，飞快地在自个儿鼻子下头蹭了蹭，又假装不经意地往尸体脑袋旁边搁了搁——主要怕门外那俩家伙一会儿进来闻到我身上的味儿不对。这才俯下身，凑近了仔细瞧。
重点在他手上。指甲缝里的黑泥不像是普通泥土，倒像是某种药渣子凝结了。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抠了一点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股铁锈似的腥气，还有底下苦苦的味道，更浓了。
然后是衣袖。我解开他粗布褂子的袖口，把袖子一点点往上撸。手臂皮肤干枯，青灰色的血管像蚯蚓一样凸起。我翻得很慢，一寸寸地检查。袖口内侧，靠近手肘弯的地方，布料似乎比别处更硬一点，颜色也更深。我用力搓了搓，指腹沾上一些极细微的、深褐色的粉末颗粒。
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