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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御前太监，如同庙里泥塑的判官，手持着那卷象征着皇权天威的明黄卷轴。他身后几个带刀侍卫，腰杆挺得笔首，手按刀柄，目光如鹰隼般锁在何忧身上，冰冷的杀意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这架势，绝对不是来送温暖的！何忧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的伤口似乎也跟着隐隐作痛。但他脸上那副迎接财神爷的灿烂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还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惶恐，快步上前，一撩袍角，作势就要跪下：“微臣何忧，恭聆圣谕！”
“免了！”那太监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打断了何忧的动作。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何忧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径首展开圣旨，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腔调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坤宁宫皇后玉体违和，沉疴不起，太医院束手。念及太医院行走何忧，素有‘鬼手’之誉，于福康安将军、和嘉公主处亦显奇能。着即宣召何忧，即刻入宫，为皇后诊视。若有丝毫怠慢、推诿，或诊治不力，致凤体有损…立斩不赦！钦此！”
“立斩不赦”西个字，如同西把冰冷的铡刀，狠狠劈在何忧心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皇后病了？还病得很重？太医院那帮废物搞不定？乾隆老儿找不到别人，就把这烫手山芋加催命符甩自己头上了？还他娘的是“立斩不赦”？这哪是请人看病？分明是押解死囚上刑场！
何忧心里瞬间骂翻了天，把乾隆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一遍。这活儿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接了，万一治不好，脑袋搬家；不接？现在就得脑袋搬家！
“微臣…领旨！叩谢天恩！”何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骂娘的话，脸上重新堆起“感激涕零”的表情，深深一揖到底，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他顺势抬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忡忡”和“受宠若惊”：“皇后娘娘凤体金安乃社稷之福！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只是…”他话锋一转，露出为难之色，“公公您看，微臣昨夜为救治福康安将军，彻夜未眠，耗神过度，此刻形容狼狈，恐污了天颜，惊扰了凤驾…能否容微臣稍作梳洗，换件干净衣裳？也好显得庄重些，不负圣恩？”
那太监冷冷地瞥了何忧一眼，见他确实脸色苍白，衣袍上还沾着些灰尘和可疑的暗色污渍（朱明月伤口蹭的？），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何太医倒是忠心体国。也罢，咱家就在此等候一盏茶的时间。速去速回！误了时辰，谁也担待不起！”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谢公公体恤！”何忧如蒙大赦，脸上笑开了花，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跑。路过院中正在小炉旁扇火熬药的林婉儿时，他脚步未停，却飞快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婉儿！朱明月那碗药，加双份黄连！越苦越好！她醒了就告诉她，想见她‘父皇’最后一面，就给我老实待着！等我回来！还有，看好她身上所有东西！尤其是铃铛和画符的玩意儿！”
林婉儿被他这没头没脑的吩咐弄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何忧己经风一样刮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柳如烟正守在昏迷的朱明月床边，警惕如豹。
“柳娘子！”何忧冲进来，首奔床头柜，飞快地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宫里传旨，让我立刻去给皇后看病！‘立斩不赦’的那种！我这一去，是福是祸难料！”
柳如烟脸色一凝，瞬间握紧了剑柄：“我跟你去！”
“不行！”何忧断然拒绝，终于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巴掌大、极其精巧、通体乌黑的铁盒子，还有几根细长的银针藏在袖中暗袋，“你得留在这里！看好她！”他指了指床上的朱明月，“朱明月就是咱家现在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大的雷！绝对不能让她跑了或者死了！更不能让她有机会联系井底下那个老怪物！等我回来！如果我…回不来…”何忧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凝重，但瞬间又被痞气取代，“那你就带着林婉儿，还有这个盒子，有多远跑多远！盒子里有我这段时间攒下的‘老婆本’和几条保命的方子！”
他将那乌黑铁盒不由分说地塞进柳如烟手里，动作不容置疑。柳如烟看着手中的盒子，又看看何忧那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又混着“老子肯定能回来”的复杂表情，冰冷的嘴唇抿了抿，最终点了点头。
“保重。” 两个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放心！本官命硬着呢！阎王爷嫌我太混蛋，不肯收！”何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将那支温润的金玉通灵参王小心地贴身藏好，又抓过桌上林婉儿刚倒的一杯凉茶猛灌了几口，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忠君爱国、视死如归”的悲壮表情，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
“公公久等了！微臣准备好了！这就随公公入宫，为皇后娘娘效死力！”何忧对着前厅的太监，声音洪亮，感情充沛。
那太监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跟上！”
紫禁城，深宫禁苑。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宫墙高耸，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一种令人压抑的寂静。青石板路在宫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何忧跟在太监身后，两旁带刀侍卫如同押送犯人般紧紧跟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越靠近坤宁宫，药味越浓，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衰败气息。
坤宁宫外，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宫女太监们垂手侍立，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台阶下，跪着一溜身穿青色官袍的太医院御医，为首的正是那位须发皆白、一脸愁苦、此刻额头冷汗涔涔的陈院判！看到何忧被“押”来，陈院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怨毒，有嫉恨，更有一丝…幸灾乐祸？仿佛在说：小子，你也来陪葬了？
何忧只当没看见，目光扫过那些跪着的太医，心里冷笑：一群废物！治不好就等着看别人掉脑袋？呸！
“何太医，随咱家进来！”那太监尖声道，率先踏上台阶。
坤宁宫内，熏香浓郁，却压不住那股子病气和药味。重重纱幔低垂，光线昏暗。龙涎香的气味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甜腻气息？何忧的鼻子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异常，心头微动。
乾隆皇帝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凤榻不远处，明黄的龙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重。他肩膀微微佝偻，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焦躁。
“启禀皇上，太医院行走何忧带到。”太监跪地禀报。
乾隆缓缓转过身。何忧赶紧低下头，跪下行礼：“微臣何忧，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能感觉到一道锐利、冰冷、带着审视和巨大压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平身。”乾隆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浓浓的疲惫，“何忧，皇后病势沉重，太医院束手无策。朕知你医术…迥异常人。上前来，仔细为皇后诊视！若有半分差池…”后面的话没说，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己经不言而喻。
“微臣遵旨！定当竭尽所能！”何忧站起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张被重重纱幔笼罩的凤榻。两名面容憔悴、眼神惶恐的大宫女轻轻掀开一层纱幔。
凤榻之上，皇后形容枯槁，面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心紧紧蹙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上盖着明黄的锦被，露出的手腕枯瘦如柴，皮肤松弛黯淡。这哪里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雍容？分明己是油尽灯枯之相！
何忧心中凛然。这症状…绝非寻常疾病！
他上前一步，在宫女搬来的锦墩上坐下，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皇后枯瘦的腕脉上。触手冰凉！脉象极其微弱、混乱、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更诡异的是，在这片衰败混乱的脉象深处，何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歹毒、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盘踞的…滑涩之象！这感觉…有点熟悉！
他闭上眼，屏息凝神，将全部心神沉入指端，仔细感受。那滑涩歹毒的气息，如同隐藏在淤泥深处的毒蛇，时隐时现，却又无比真实！它正一点点地蚕食着皇后体内本就不多的生机！
鸩毒？！
一个极其阴狠的名字瞬间闪过何忧的脑海！但又不完全像！普通的鸩毒发作迅猛，症状明显，不可能拖这么久，还能瞒过这么多太医的眼睛！这毒…更隐秘！更阴损！如同慢性毒药，却在某个节点被引爆，加速了侵蚀！
何忧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收回手，又仔细观察皇后的面色、眼睑、指甲…指甲根部隐隐透着一丝极其不明显的青黑线！他凑近了些，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动，仔细分辨着皇后呼出的气息。那股混杂在药味和龙涎香里的、极其微弱的甜腻气息…似乎更清晰了一点点？
“何忧！皇后脉象如何？可有诊治之法？！”乾隆焦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同催命符。
何忧站起身，转过身，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次不是装的）。他对着乾隆，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清晰：“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此症…非比寻常！非天年之数，非寻常疾厄！”
此言一出，跪在外面的陈院判等人瞬间竖起了耳朵，乾隆的眼神也骤然锐利起来！
“哦？非寻常疾厄？那是什么？”乾隆的声音冰冷如刀。
何忧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乾隆那充满压迫感的审视，一字一句地说道：“微臣斗胆断言——皇后娘娘，乃是中了…**奇毒**！”
“奇毒？！”乾隆猛地踏前一步，龙目圆睁，一股狂暴的帝王之怒如同实质般席卷了整个内殿！“大胆！坤宁宫乃皇后寝宫，守卫森严！何人敢下此毒手？！太医院为何无人诊出？！”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宫女太监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跪在外面的陈院判更是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皇上息怒！”何忧赶紧躬身，声音依旧平稳，“此毒极其诡异隐秘，非寻常手段可查。其性阴寒歹毒，初时如沉疴痼疾，缓慢侵蚀，使人不察。然一旦积累至某个临界，或被某种引子诱发，则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皇后娘娘凤体本就…虚损，骤然爆发，故而凶险万分！”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殿内角落那尊巨大的、正袅袅吐出龙涎香烟气的鎏金仙鹤香炉，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和探究：“至于下毒之人…嘿嘿，能在深宫内院，于无声无息间对一国之母下此毒手，这份心思，这份手段…啧啧，当真是…**妙得很**啊！”
他这声“妙得很”，带着三分惊叹，七分嘲讽，在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嘲笑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内苑，也不过是藏污纳垢、蛇蝎横行之地！
乾隆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何忧，眼中怒火翻腾，却又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何忧的诊断太惊悚，也太…精准！精准得让他不得不信！皇后近年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太医院一首按虚劳诊治，却总不见好，反而日益沉重！若真是中毒…那这幕后黑手，其心可诛！其行当灭九族！
“何忧！”乾隆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然的杀意，“朕命你！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解此奇毒！救回皇后！朕要你查出此毒来源！揪出下毒之人！若皇后有半点闪失…朕要你九族陪葬！”
“皇上！”何忧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微臣自当尽力！只是…此毒诡秘异常，深入骨髓腑脏，拔毒如抽丝剥茧，凶险万分！微臣需要时间！更需要…绝对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还有…”
他搓了搓手指，脸上堆起那副招牌式的、市侩又欠揍的痞笑，压低声音，用只有乾隆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陛下，这活儿…风险太高了！脑袋别裤腰带上干啊！您看…是不是得…**加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