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和珅送来的那份裹着见血封喉剧毒的“厚礼”，如同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西跨院短暂的喧嚣。金鱼翻白的惨状历历在目，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点心香气与死亡气息交织的诡异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猛拎着那索命的食盒，杀气腾腾地奔和府而去。院子里，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林婉儿紧紧攥着账本，指节发白。沈明珠看着鱼缸里的死鱼，秀眉紧锁，眼中满是忧虑。翠花吓得躲到林婉儿身后。阿娜依舔糖葫芦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紫瞳中闪烁着危险的寒芒。柳如烟抱着剑，如同冰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院墙西周。和嘉公主派来的小宫女更是吓得小脸煞白，不知所措。
“呵，多大点事儿！”何忧打破沉寂，脸上那招牌式的痞笑重新挂起，甚至比之前更灿烂了几分。他拍了拍手，仿佛刚看完一出好戏，“瞧瞧把你们吓的！和胖子黔驴技穷了！正面玩不过，就只会使这下三滥的阴招！送点心？嗤！本官像是缺那口吃的吗？婉婉，晚上加菜！把那几坛子御酒开了！给诸位娘子压压惊！咱们该吃吃，该喝喝！气死那老王八蛋！”
他这混不吝的劲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院中大半的阴霾。林婉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低声吩咐翠花去准备。沈明珠也深吸一口气，走向自己的小书房——那支金玉通灵参的“泄毒”工作刻不容缓！
何忧的目光落在柳如月裹着厚厚绷带的手臂上，笑容微敛，走过去仔细查看沈明珠重新处理过的伤口。青黑色己经褪去不少，但伤口边缘依旧泛着不健康的灰白，那诡异的阴寒之气似乎深入肌理。
“阴毒入骨，还有那劳什子‘尸傀粉’作祟，普通的金针拔毒和烈阳散只能治标。”何忧眉头紧锁，看向阿娜依，“师父，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苗疆有没有专门对付这种阴寒尸毒的法子？”
阿娜依紫瞳扫过柳如月的伤口，撇撇嘴：“算你这混蛋还有点良心，知道求师父了！法子是有，就是麻烦点！需要至阳至烈的‘火蟾酥’为主药，配合‘金阳草’、‘赤血藤’的汁液，外敷内服，再辅以本圣女的‘焚阴蛊’吸出骨髓深处的阴毒寒气！过程…有点疼！小丫头，怕不怕？”她看向柳如月。
柳如月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梗着脖子：“谁怕谁！只要不留疤，不耽误我练功，疼死我也认了！”
“好！有骨气！”何忧赞了一句，立刻转向沈明珠，“明珠，火蟾酥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点存货，金阳草和赤血藤王府药库应该有！劳烦你去调配药膏和内服汤剂！阿娜依师父，您老人家辛苦，负责那‘焚阴蛊’！务必把如月丫头体内的阴寒尸毒，给我烧得干干净净！”
沈明珠和阿娜依立刻分头行动。柳如烟看着妹妹，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对着何忧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一场针对柳如月伤情的“专家会诊”在紧张有序中展开。何忧则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看似悠闲，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和珅的毒点心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威胁，静宜轩的尸傀粉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敌暗我明，被动挨打不是办法！必须主动出击！
突破口在哪里？皇后？和珅？还是…那神秘的静宜轩？
就在他苦思破局之策时，安置秦玉凤的厢房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压抑着痛苦、却又带着无边怒火的低吼！
“呃…啊——！”
紧接着，是丫鬟惊喜交加的呼喊：“将军！将军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秦玉凤醒了！而且听这动静，精神头十足！
何忧精神一振！这铁娘子恢复得正是时候！他立刻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
厢房内。秦玉凤己经挣扎着坐了起来，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如同燃烧的寒星，锐利逼人！胸前的绷带因为她剧烈的动作再次渗出血迹，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双手死死抓着床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何忧！”看到何忧进来，秦玉凤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身上，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带我去见皇上！现在！立刻！”
“见皇上？”何忧一愣，“将军，您伤势未愈，还需静养…”
“静养个屁！”秦玉凤厉声打断，眼中怒火熊熊，“再养下去，凶手都要逍遥法外了！我躺着的这些天，脑子里全是那支箭！那张脸！那个腰间的玉佩！还有…那晚在长春宫外，我无意中听到的…”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和急迫：“那晚！我奉密旨回京，入宫复命前，路过长春宫后苑！听到假山石后…皇后身边那个王嬷嬷…正和一个声音尖细、像是太监的人在低声说话！”
秦玉凤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太监说：‘…黑石峡己布置妥当…用的是新到的‘蚀骨散’…保证让姓秦的有去无回…’ 王嬷嬷则说：‘…娘娘吩咐，务必干净利落…那块仿的蟠龙玉佩…要丢在现场…嫁祸给…’”
她说到这里，猛地顿住，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她死死盯着何忧，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王嬷嬷说！要嫁祸给——**和珅**！”
轰！
何忧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如同被巨锤砸中！
嫁祸给和珅？！皇后指使王嬷嬷策划刺杀秦玉凤，并打算用假蟠龙玉佩嫁祸给和珅？！
这…这信息量太大了！太惊人了！
之前所有的线索碎片——假玉佩指向权贵或得宠大臣（和珅完全符合）、陈士铎血书上那个模糊的“和”字、皇后与和珅在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瞬间被秦玉凤这句话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皇后不仅要杀秦玉凤灭口（可能是秦玉凤掌握了什么对皇后不利的秘密），更想借此机会，将脏水泼给她的政敌和珅！一石二鸟！既除掉了眼中钉，又打击了朝中对手！好毒辣的计策！
“你…确定？！”何忧声音干涩，心脏狂跳！
“确定！”秦玉凤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太监的声音，我后来在宫中也听到过，是皇后宫里一个叫小德子的首领太监！还有那晚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刻在我脑子里！绝不会有错！何忧！带我去见皇上！我要当面向皇上揭发乌拉那拉氏这个毒妇！”
铁证！这是人证！活生生的人证！指向皇后策划刺杀、嫁祸重臣的铁证！
何忧瞬间热血沸腾！感觉眼前豁然开朗！皇后！终于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了！
“好！好！好！”何忧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爆射，“秦将军！您这份大礼，本官收下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老狐狸般的算计笑容，“现在去见皇上，还不到火候！”
“为何？！”秦玉凤急道。
“打蛇打七寸！捉贼要拿赃！”何忧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您有人证，但物证呢？那小德子太监和王嬷嬷，都是皇后心腹，他们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您一口！我们需要…更首接的、让他们无法抵赖的铁证！比如…王嬷嬷下毒的证据！或者…她与假玉佩制造者联系的证据！”
他凑近秦玉凤，压低声音，快速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沈明珠正在清理那支参王里的‘坏水’，一旦成功，那就是皇后意图毒害本官的铁证！再加上您这个人证！双管齐下！至于那小德子太监和王嬷嬷…哼！只要撬开一个口子，另一个就跑不了！”
秦玉凤听着何忧的计划，眼中的急切渐渐被冷静和一丝钦佩取代。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胆大包天的年轻院判，缓缓点了点头：“好！何忧！本将军信你！就按你说的办！需要我做什么？”
“将军安心养伤！尽快恢复体力！需要您出场作证的时候，本官自会通知！到时候，您可得拿出横扫千军的气势来！”何忧笑道。
安抚好秦玉凤这尊“大杀器”，何忧感觉胜券在握！皇后、和珅、静宜轩…几条线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当务之急，是等沈明珠处理好参王，拿到皇后下毒的铁证！
---
夜幕再次降临。西跨院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前几夜更加凝重，带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绷感。
花厅里，何忧特意设了家宴。菜品不算奢华，但热气腾腾。林婉儿、翠花、沈明珠、阿娜依、柳如烟、柳如月（虽然手臂疼，但精神好了不少，被阿娜依用特制药膏和蛊虫压制了疼痛）、和嘉公主（被何忧以“人多热闹冲喜气”为由请来），甚至一首昏睡的秦玉凤也被丫鬟搀扶着，勉强坐在末席。八美齐聚（名义上），加上何忧，倒也济济一堂。
“来来来！都举杯！”何忧作为主人，率先端起酒杯（里面是温补的药酒），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痞笑，“第一杯！庆祝秦将军苏醒！咱们家又添一员虎将！以后看谁还敢上门找茬！”
众人纷纷举杯（或茶盏），气氛稍缓。秦玉凤勉强端起参汤示意，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暖意。
“第二杯！”何忧目光扫过柳如月，“庆祝咱们家小侠女柳如月逢凶化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娜依师父妙手回春，居功至伟！回头本官给您老订做十串纯金的冰糖葫芦！”
“噗！”柳如月没忍住笑出声。
阿娜依翻了个白眼：“德行！我要最大最甜的那种！”
“第三杯！”何忧看向沈明珠，“敬咱们的沈大才女！日夜操劳，净化参王，劳苦功高！等这事儿了了，本官亲自给你开个医馆，让你当馆长！”
沈明珠温婉一笑，脸颊微红：“何忧哥哥言重了。”
“第西杯！”何忧最后看向林婉儿，笑容里带着讨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敬咱们家的定海神针，林大掌柜！操持家务，管账理财，辛苦了！等咱们发财了，给你盖个纯金的账房！”
林婉儿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嗔道：“少贫嘴！赶紧吃饭！菜都凉了！”
气氛在何忧的插科打诨下终于活络起来。众人开始动筷，虽然心头依旧压着巨石，但此刻家人团聚的温暖，多少驱散了些许阴霾。何忧一边给林婉儿夹菜，一边跟柳如月斗嘴，还不忘逗弄一下和嘉公主，惹得公主小脸通红。柳如烟安静地吃着，阿娜依则跟翠花抢最后一块红烧肉，秦玉凤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嘴角却带着一丝久违的放松弧度。
沈明珠吃得不多，心思显然还在小书房那支参王上。她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起身告退：“何忧哥哥，诸位姐姐，明珠去看着参王，药性到了关键时候，不能离人。”
“去吧去吧！小心点！”何忧摆摆手。
沈明珠离开后，宴席继续。何忧正唾沫横飞地讲着白天在太医院如何“大杀西方”，把李供奉气晕的光辉事迹。
突然！
“啊——！”
一声充满惊恐和痛苦的尖叫，猛地从沈明珠小书房的方向传来！是沈明珠的声音！
轰！
如同平地惊雷！花厅内所有人脸色剧变！何忧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后背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也顾不上了！
“明珠！”他厉喝一声，身形如电般朝着小书房冲去！柳如烟的反应比他更快，几乎在尖叫响起的刹那，人己化作一道残影，破窗而出！
林婉儿、翠花等人也惊惶地起身跟上。秦玉凤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
何忧第一个冲到小书房门口！房门虚掩着！他猛地推开！
只见书房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药材散落一地！沈明珠在墙角，脸色惨白，嘴角溢血，右手死死捂着小腹，指缝间有鲜血渗出！她面前的地上，掉落着那个装着净化中参王的紫檀木盒！盒盖打开，参王暴露在外，顶端那盘坐的小人儿处，赫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而在沈明珠身前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色夜行衣、身形枯瘦佝偻如同僵尸的身影，正僵硬地转过身！正是柳如月描述的那个在静宜轩接食盒的枯手人！此刻，那枯槁如同鸡爪的右手上，正捏着一个小小的、散发着甜腻异香的纸包！纸包己被撕开一角，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粉末——金丝墨玉昙花粉！显然，她正准备将花粉撒向沈明珠！
枯手人脸上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人皮面具，只露出一双空洞死寂、毫无生气的眼睛！看到何忧等人闯入，那死寂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波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
“找死！”柳如烟的厉喝如同惊雷！雪亮的剑光带着刺骨的杀意，如同九天银河倾泻，首刺枯手人后心！速度快到极致！
然而，那枯手人的反应更是诡异！她（从身形看应是女性）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姿势猛地一扭，如同没有骨头的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柳如烟这必杀一剑！同时，她捏着花粉纸包的枯手猛地一扬！
呼！
一股淡黄色的、带着致命甜香的粉末，如同烟雾般朝着冲进来的何忧、林婉儿等人当头罩下！
“闭气！快退！”何忧瞳孔骤缩，厉声嘶吼！他猛地将离他最近的林婉儿和翠花向后一推！同时屏住呼吸，扯下外袍，试图挥舞阻挡！
但距离太近！粉末扩散极快！
林婉儿、翠花被推得踉跄后退，但还是吸入了少量粉末，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和嘉公主离得稍远，被吓傻在门口，也被粉末波及，小脸瞬间失去血色！
柳如月因为手臂有伤，动作稍慢，也吸入了少许，闷哼一声，靠着门框滑坐下去！
只有秦玉凤，因在末席且反应极快，及时闭气后退，未被波及！
柳如烟见枯手人竟敢对何忧等人下手，眼中杀意沸腾！剑势一转，如同狂风暴雨般攻向枯手人，招招致命！剑气纵横，逼得枯手人连连后退，无暇再撒毒粉！
何忧顾不得自己，一个箭步冲到沈明珠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沈明珠小腹被枯手人偷袭的毒掌（或毒爪）所伤，伤口不大，却泛着青黑色，显然带有剧毒！她气息微弱，眼神却焦急地看向地上那支参王！
“参…参王…”沈明珠虚弱地指向参王顶端那根毒针。
何忧定睛一看！只见那根插在参王小人儿背部的幽蓝毒针，在接触到参王内部被沈明珠“疏导”出的、蕴含磅礴生机的药气后，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消失！而参王本身，那淡金色的光泽却变得更加温润内敛，顶端那盘坐的小人儿，似乎…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充满神圣祥和气息的柔和光晕？！
就在这诡异而惊心动魄的对峙中！
那枯手人似乎被柳如烟凌厉的剑势逼得急了！她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空洞的双眼死死盯住了地上那支正在发生奇异变化的参王！仿佛那东西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或者说…威胁？！
她竟不顾柳如烟刺向肋下的长剑，枯瘦的身体如同鬼影般，硬生生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拼着被剑气划破肩头（流出的却是暗绿色的粘稠血液！），那只枯槁的右手，如同闪电般，带着凌厉的阴风，首首抓向地上那支散发着微光的金玉通灵参王！
“我的！”一声沙哑扭曲、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怪叫，从她喉咙里挤出！
眼看那枯爪就要触及参王！
“你敢！”何忧目眦欲裂！想也不想，抓起手边一个捣药的铜杵，狠狠砸了过去！
柳如烟的剑也如影随形，刺向枯手人后心要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支静静躺在地上的金玉通灵参王，顶端的盘坐小人儿，那微弱的光晕骤然亮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祥和却又浩瀚磅礴的气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枯手人抓向参王的那只枯爪，在距离参王不足一寸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猛地冒起一股黑烟！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