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挟着初雪的气息,在城市上空盘旋。许知鸢结束一趟北欧航线,带回的不仅是机舱里的寒意,还有她愈发频繁的梦游。我数着玄关处散落的药瓶,胃药、安眠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她强撑着微笑时眼底的疲惫。
凌晨三点,我被剧烈的撞门声惊醒。客厅里,许知鸢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裙,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正用行李箱疯狂撞击大门。她的头发凌乱地遮住半张脸,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与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成诡异的乐章。
“许知鸢!” 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触到的皮肤冷得像冰。她突然转头,眼神里翻涌着惊惶与执拗:“飞机要起飞了…… 我不能迟到……” 我这才发现她脖颈间挂着早己过期的登机牌,边缘被攥得发皱。
雪粒子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我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 —— 客厅的挂钟停在六点十七分,正是她母亲离开那天的航班时间。记忆突然翻涌,想起她曾说过,小时候总在凌晨守着电视里的航班信息,首到画面变成雪花屏。
“那不是真的。” 我把她颤抖的手按在胸口,“感受我的心跳,这里是家。” 她却像被烫到般抽回手,踉跄着撞翻茶几。玻璃杯碎裂的声音里,她抓起桌上的相框 —— 那是她五岁生日时和母亲的合影,此刻被她狠狠摔向墙壁。
玻璃碴飞溅的瞬间,我本能地护住她的脸。锋利的碎片划过我的掌心,血珠滴落在她的睡裙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她突然安静下来,空洞的眼神落在我受伤的手上,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
我带她回到房间,打开暖风机。她蜷缩在床头,像只受惊的小猫。我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清理掌心的伤口。消毒水刺痛皮肤时,她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别疼……”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世界染成一片苍白。我轻轻抱住她,感受着她在我怀里颤抖的身躯。她的声音闷在我胸口:“那天我看着她走进安检口,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生日贺卡…… 后来我总在想,是不是我不够乖,她才不要我了……”
我的心像被揪住般疼痛,抱紧她的手微微发颤:“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不懂得珍惜你的人。” 她突然仰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嘴唇几乎要贴上我的:“那你呢?你为什么愿意留在我身边,收拾这些烂摊子?”
空气仿佛凝固,我能清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窗外的雪片扑簌簌落在玻璃上,在暖黄的灯光里融化成水痕。就在这时,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身体下来 —— 她又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清晨,我在厨房熬粥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许知鸢穿着宽松的毛衣,站在晨光里,眼神躲闪地盯着我缠着纱布的手:“昨晚…… 对不起。” 我把盛好的粥推到她面前:“粥里放了桂花蜜,甜的。”
她搅动着粥,突然轻笑出声:“你知道吗?你处理伤口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的我。” 她的指尖划过杯沿,“每次梦游摔疼了,我就自己拿碘伏,一边哭一边擦药,告诉自己要坚强。”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轻微的战栗:“以后换我来。” 她猛地抽回手,起身时碰倒了椅子:“林小满,别对我太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害怕习惯这种温暖,更害怕失去。”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墙上的照片微微晃动。我望着她留在餐桌上的半杯凉透的粥,终于明白那些梦游时的疯狂,不过是她筑起的心墙。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积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极了她眼底欲落未落的泪。
傍晚,我在楼下便利店买创可贴时,遇见她的同事。“小鸢最近总请假,以前她最看重飞行了。” 对方欲言又止,“自从认识你,她变了很多,可也更矛盾了。” 我攥紧手中的创可贴,塑料包装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声响。
深夜,我被开门声惊醒。许知鸢浑身酒气地倚在门框上,眼睛亮得惊人:“林小满,你说人为什么要相爱?明明知道会受伤,还要飞蛾扑火。” 她踉跄着走来,发间的茉莉香混着威士忌的味道,“我妈离开后,我发誓再也不依赖任何人……”
我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她却突然用力抱住我:“可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在厨房煮粥的背影,你帮我挡玻璃的手,还有你说‘我在’时的眼神……” 她的声音渐渐模糊,温热的泪水浸透我的睡衣,“我好像快要守不住这堵墙了……”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中天,将她的影子温柔地裹进我的怀里。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般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呢喃着什么沉入梦乡。我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在月光下印上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 这是我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