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姬如媚消散的刹那，浓稠如墨的乌云突然如沸水中的积雪般消融。金色阳光自天穹倾泻而下，在焦黑的瓦砾堆上折射出万千细碎光斑，仿佛将漫天星辰揉碎洒向人间。龙婆身着藏青织锦旗袍，剪裁得体的衣襟绣着银丝盘扣，她弯腰拾起泛着微光的绣花鞋时，袖口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露出手腕上缠着的檀香木佛珠。
"一切都结束了。"龙婆轻抚鞋面未绣完的莲花，指尖残留的灵气让褪色的丝线泛起微光。她鬓角的银发在风中轻扬，慈眉微蹙望向远处——马佳颂芝母子扭曲的尸体半埋在坍塌的砖墙下，马佳颂芝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抠进儿子的衣袖，至死仍保持着护犊的姿势；曾主导审判的乡绅宅邸己成焦炭，梁柱间缠绕的藤蔓被怨气腐蚀成灰黑色，在风中簌簌剥落；学校校长的尸体横陈街头，野狗撕扯着他的西装革履，滚落在泥地里的眼球倒映着破碎的天空。
幸存的村民们从地窖、粮仓陆续爬出，有人望着满地狼藉放声痛哭，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灰烬；有人呆立原地，空洞的眼神映着残垣断壁。龙婆踩着三寸金莲缓步上前，娇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却似笼罩着层柔光："冤魂己散，生者当自强。若想重建家园，便随我一同清理废墟。"她举起青铜铃铛轻晃，清脆的声响穿透死寂，惊起芦苇丛中几只白鹭。
三日后，暮色中的码头笼罩着薄雾。衣衫褴褛的幸存者们或抱膝而坐，或倚着褪色的船帆，黯淡的眼神望着浑浊的河水。龙婆站在绸缎庄斑驳的台阶上，旗袍上的暗纹牡丹在余晖中若隐若现。神父抱着姬如媚年幼的儿子，正用拉丁语轻声念诵祷文，孩子攥着母亲遗留的银锁，指节泛白。
"走吧。"龙婆牵起姬如媚女儿的小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女孩颤抖的寒意。踏入绸缎庄，昔日精美的云纹雕花窗棂己布满裂痕，褪色的绸缎在穿堂风中轻轻摆动，仿佛幽魂的叹息。她打开暗格，取出封皮烫金的《驱邪录》，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符咒，上面朱砂绘制的莲花图案竟与绣花鞋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当夜，圆月如银盘高悬天际。龙婆独坐露台，面前的青瓷茶盏腾起袅袅白雾。她望着月色呢喃："姬如媚，你看这月色多好。来世，愿你投个好胎。"话音刚落，收纳在檀木匣中的绣花鞋突然绽放出莹蓝光芒，鞋面上的莲花纹路化作流光，在空中勾勒出女子的轮廓。
虚空之中，轮回井的虚影缓缓浮现，井壁流转着日月星辰的光华。恢复生前容貌的姬如媚身着月白襦裙，发间插着那支曾经沾染鲜血的银簪，此刻却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望着遥远的星河轻笑，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情愫："这一世，我恨过、怨过、杀过，如今终能放下。"她转身踏入轮回井，衣袂扫过井沿的刹那，溅起无数金色光点，"作者，谢谢你..."尾音消散在夜风中，轮回井化作漫天星斗，坠入银河深处。
此后每个月圆之夜，水乡的老人们总会指着绸缎庄说："看，龙婆又在为亡魂诵经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映出那个身着旗袍的娇小身影，她手持念珠，口中念念有词，青铜铃铛的声响随着夜风飘散，仿佛在安抚着世间所有未眠的灵魂。而祠堂斑驳的墙壁上，用朱砂镌刻的罪人名录在岁月侵蚀下渐渐模糊，唯有"姬如媚"三字，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如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