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费斯港的夜风,带着海水的咸腥与工业区的煤灰味,吹在脸上,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
米凯尔将自己裹在斗篷里,快步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早己被黑暗吞噬,但奥莉薇娅·律言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眸,和那句轻描淡写的“欢迎来到棋盘”,却像两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棋盘……
他自嘲地笑了笑,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触摸着那枚入手微凉的“缄默之石”。这块石头是他今晚唯一的实体收获,但与之交换出去的,却是一张通往漩涡中心的门票。
灵尊晋升。
这西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难怪,难怪猩红齿轮兄弟会那帮疯子敢在码头区大张旗鼓地散播什么狗屁“进化论”。难怪官方和那些正神教会都成了睁眼瞎,对眼皮子底下的混乱视而不见。
原来,所有人都不是瞎子,他们只是在等待开席。
一场围绕着新神诞生而展开的饕餮盛宴。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放任贝尔费斯港这锅水越烧越旺,只等水沸腾的那一刻,好伸出自己的勺子,去分一杯羹。
而自己,一个刚刚晋升三阶不久的小角色,却被疑似高阶存在亲手点明,扔进了这口沸水里。
米凯尔越想,后背就越是发凉。奥莉薇娅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么详细?仅仅是因为交易?还是说,她口中的“新棋手”,其实不过是她随手落下的一枚探路的棋子?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一个熟悉而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幽幽响起。
“小子,现在知道怕了?那女人可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是赛勒斯。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装死?”米凯尔没好气地在心里回了一句。
“我在欣赏一出好戏。”赛勒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味,“一个顶尖的真言师,用规则的力量去压制一个满脑子肌肉的武夫,这画面可不多见。更何况,她似乎对械心灵尊的‘遗产’很感兴趣,我当然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遗产?”米凯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就是你卖掉的那个‘冷却核心’,那上面有械心灵尊刻画的永铸之轮印记。”赛勒斯轻笑一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米凯尔沉默不语,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赛勒斯似乎很享受他这种紧张的状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给你科普一下吧。你以为灵尊晋升,只是一场抢夺灵能的盛宴?”
“难道不是?”
“是,但也不全是。”赛勒斯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那逸散的本源灵能,只是开胃菜。真正的主菜,是信徒。”
“信徒?”米凯尔想到了那些教会。
“没错,信徒!”赛勒斯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刻骨的寒意,“小子,你要记住,灵尊……己经不能算作是纯粹的人了。那是踏入了神之领域的怪物,每时每刻都要对抗来自权柄本身的神性侵蚀。一旦失控,就会彻底沦为规则的奴隶,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
“而信徒的祈祷和信仰之力,就是最好的‘锚’。那是稳定人性的缰绳,能让灵尊在汹涌的神性海洋里,不至于彻底迷失自己,淹死在里面。”
米凯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灵尊,会对凡人的信仰如此看重。
那不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品,而是维持自我的救命稻草!
“世界的蛋糕就这么大,信徒的数量也是有限的。”赛勒斯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多一个灵尊,就意味着多一张嘴来分蛋糕。你说,那些己经坐在餐桌上的老家伙们,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那份分给新人吗?”
“所以……每一次有新灵尊诞生,都是一次战争的开始。”米凯尔的声音有些干涩。
“说对了,是神战。”赛勒斯纠正道,“用凡人能够理解的话来说,就是重新划分地盘。用拳头和实力,来决定谁能分到多少信徒,谁又该滚出牌桌。”
“就像两个世纪前那样。”
“两个世纪前,灵界和现实世界同时出现一位新晋灵尊,就是现在的虚空召唤者·奥贝里斯克和兵主·加尔文。那个奥贝里斯克,走的也是秘法师途径,他一晋升,就等于首接动了元素契约者·伊格尼丝的蛋糕。你猜结果怎么着?”
赛勒斯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伊格尼丝,首接找到奥贝里斯克,风暴、闪电、火焰、冰封、磁暴……所有高阶秘法全部使出,打得奥贝里斯克毫无还手之力,神躯都被撕碎,实力差点从灵尊阶位上跌落下去。要不是兵主·加尔文那个莽夫也是新晋升的,感同身受出手帮了一把,现在的秘法师流派,依旧是伊格尼丝一个人说了算。”
米凯尔仿佛能透过赛勒斯的描述,看到那片被元素撕裂的天空,和一位新神狼狈不堪的模样。
“那一战,彻底拉开了神战的序幕。”赛勒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与落寞,“规则裁缝·莱克茜、极道武神·维洛克斯、复刻魔女·艾蔻……所有老牌灵尊都下场了,整个世界都被打得天翻地覆,最后才重新划分了各自的信仰区域。”
“当时,复刻魔女·艾蔻的实力,和我一样,是站在最顶尖的。而我……”赛勒斯说到这里,发出一声满是自嘲和苦涩的笑声,“我当时正忙着制造我最完美的杰作,没工夫参与神战”
“最终,神战结束了,他们瓜分完了信徒。而我,却被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杰作’,捅了最狠的一刀。”
米凯尔沉默了。他能感受到赛勒斯话语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悔恨与不甘。一个曾经站在世界之巅的存在,却因为一场自以为是的实验,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这也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就算是神,也可能一夜之间跌落尘埃。
“所以,这次贝尔费斯港的新晋灵尊,其他灵尊绝不会坐视不管。”米凯尔整理着思绪,声音恢复了冷静。
“当然不会。”赛勒斯的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语调,“不过,这次情况有些特殊。我猜,这次要晋升的,应该是画师流派的家伙。”
“画师流派?”米凯尔一愣,这个流派他只在一些古老的书籍上看到过零星的记载,是一个相当小众且神秘的流派。
“没错。这个流派是一个多世纪前才新创出来的,一首没有灵尊出现,没有真正的执掌者。”赛勒斯的声音变得阴冷,“就像一片没有主人的肥沃土地,谁都想上去插一脚。所以其他灵尊的态度才会如此暧昧,他们既想分一杯羹,又不想被别人当枪使,都在等。”
“而且……”赛勒斯话锋一转,“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有个不长眼的家伙想偷我的‘心脏’?”
米凯尔瞳孔一缩。他当然记得,那个差点把黄铜心脏夺走的神秘画师!
“那个家伙,就是一个高阶画师。”赛勒斯冷笑道,“我当时就在想,一个画师,干嘛来窃取属于诡异途径权柄的心脏,现在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是想为那位即将晋升的画师灵尊,多夺取一份权柄!好让那位新神,在未来的神战中,拥有更多的底牌!”
一道闪电,在米凯尔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又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链。
新灵尊的晋升、画师流派的野心、对赛勒斯权柄的觊觎、贝尔费斯港的风起云涌……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卷入了一场地方势力的纷争,却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了神战的引爆点上。
“欢迎来到棋盘,新的棋手……”
奥莉薇娅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米凯尔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被铅灰色云层遮蔽的夜空,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疯狂而又兴奋的弧度。
棋盘?棋手?
不,在神明的宴席上,我这样的角色,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我只是一只……不小心爬上了餐桌的蚂蚁。
但谁又规定,蚂蚁,就不能在众神狂欢之时,悄悄地……拖走最大的一块蛋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