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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辞的睫毛轻颤，如蝶翼翕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垂落而下的床幔。
金线绣成的花纹在暗紫色绸缎上蜿蜒，繁复精致的花纹层层叠叠，仿佛将整个景色都织进了这方锦绣之中。
身下柔软的丝绸被褥，触感细腻凉滑，裹着淡淡的熏香；身上覆盖的锦被，温暖轻柔，像是被春日的暖阳拥抱着。
苏砚辞微微怔神，缓缓坐起身来。
一头如墨的长发随之倾泻而下，冰凉顺滑，耳垂的红色耳坠轻轻摇晃，在昏暗的光线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手腕上的银铃也随之发出一声清越的轻响，像是一滴水坠入深潭的水滴，在寂静的房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思绪昏沉。
“怎么了？”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困倦与关切。
随即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动作轻柔，“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苏砚辞循声望去，只见床边立着一人。那人身着月白色长袍，广袖飘飘，眉眼间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
苍白的面色下，一双眼睛却温润明亮，嘴角挂着熟悉的笑意。
是苏砚铭。
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苏砚辞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却又像是隔着一层薄雾，朦胧而不真切。
曾经在镇国公府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过，苏砚辞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恍若隔世。
“怎么了小辞？” 苏砚铭的声音里染上了明显的忧虑，看着弟弟呆坐在床边，眼神涣散地望着虚空，指尖还无意识地揪着锦被边缘。
这样的动作可不像小辞。
暖黄的烛火在苏砚铭的眼底晃动，映得那双黑色的眸子愈发担忧。
他轻轻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稚嫩的幼弟揽入怀中。
怀中的身躯单薄又柔软，散发着苏砚铭喜欢的香气。
苏砚铭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穿梭在弟弟如墨的发丝间，小心翼翼地将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扫过苏砚辞耳垂，那枚晃动的红坠子轻轻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抹温热。
他轻轻戳了戳苏砚辞泛着珍珠光泽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做噩梦了吗？和哥哥说说。”
苏砚辞依旧沉默不语，他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
烛光温柔照亮了那双手，幼小稚嫩，是属于孩童的手。
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掌心的纹路清晰又干净，一丝疤痕一个茧都没有，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粉色，透着养尊处优的娇嫩，像是浸在晨露里的花瓣。
这双手，与他记忆中那双手截然不同。
王家村的王五，虽然和他一般大，但他日日劳作，双手布满老茧，掌心和指节处爬满狰狞的伤疤，即便苏砚辞再怎么保养，也无法消去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
而如今，这双毫无瑕疵的手，才是真正属于镇国公府小少爷——苏砚辞。
尊贵、娇弱，不染纤尘。
苏砚辞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预料之中的疼痛随之到来，强烈的荒谬感与恍惚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思绪恍惚。
“小辞！” 苏砚铭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和震惊。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幼弟死死攥紧的拳头，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掰开那些泛白的指节。
当掌心交错的月牙形血痕映入眼帘时，苏砚铭的心猛地揪成一团。
“小辞，你究竟怎么了......”苏砚铭的声音发颤，他从袖中掏出随身带着的白玉药瓶，倒出的药膏，用指腹轻轻将药膏抹在伤口上，动作轻柔且异常专注。
“小辞，你究竟怎么了？” 苏砚铭抬起头，再次问道，眼中盛满了担忧与心疼，他打的声音里带着近乎祈求的意味。
“能告诉哥哥吗？”他凝视着弟弟苍白的小脸，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线索，“总感觉过了一晚上，小辞的变化好大，是发生了......”
话未说完，苏砚铭便僵在原地。
只见苏砚辞突然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地爬回床榻。
丝绸被褥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小孩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紧实的蚕蛹，背对着他蜷缩在床角，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小辞？” 苏砚铭伸手想要去拉他，却在半空停住了。
“我困了，我要睡觉了！”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还带着微微的哽咽。
苏砚辞将自己裹得非常紧了，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床板里，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不安与困惑都隔绝在外。
苏砚铭僵在床边，指尖还残留着幼弟的体温。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松：“好吧，既然这样哥哥就不打扰了。”
他的手掌隔着被子，轻柔地拍了拍那团鼓起来的被子，像以前那样哄着幼弟入睡。
苏砚铭放下床帘，走出房间。
随着房门 缓缓合上，走廊上挂着灯笼的光在苏砚铭脸上交错。
方才还温柔似水的面容瞬间如阴沉下来，漆黑的瞳孔泛起幽光，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又似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是谁？！
是什么原因导致小辞突然变成这样？！
苏砚铭眼中满是杀意。
在这镇国公府的高墙之内，有他日夜守在苏砚辞身边，层层护卫如同铜墙铁壁，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小辞。
若不是人为......
方才苏砚辞蜷缩在被褥间的模样不断在他脑海中闪回，那句“我困了”里压抑的哽咽，让苏砚铭心疼万分。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海炸响。
难不成和他一样？！
小辞也被被莫名的拉入其他世界？
这个想法让他的呼吸猛地停滞，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那被困在地牢，被毒虫啃食，生不如死的时光，绝望与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当他回到现实，整整半月都无法入眠，夜夜在噩梦中挣扎。
苏砚铭的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收缩。
若真是如此，小辞眼底的陌生与疏离，还有方才的种种反常，便都有了解释。
想到弟弟可能独自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怖，他的胃部突然一阵痉挛，疼的厉害，彷佛有千万条毒虫在啃食。
“不......”他的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声音里满是痛苦。
曾经在异世，他被铁链贯穿肩胛骨，被毒烟熏瞎双眼，那些钻心的疼痛都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
他可以承受剥皮剔骨般的折磨，可以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求生，
但他绝不能忍受小辞遭受半点伤害。
苏砚铭猛地转身，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而决绝，漆黑的瞳孔泛起嗜血的幽光。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