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一、瞭望台阴影
11月6日9:55，货轮“神户丸改”号的桅杆在晨雾中如同一柄锈蚀的剑。赵德贵趴在瞭望台边缘，帆布相机包卡在铁皮缝隙里，镜头对准主甲板——徐来正展开小兰的体检报告，纸页在探照灯下泛着白光，杜月笙的手枪悬在唐生明下颌，三方对峙的画面在取景器里剧烈晃动。
“咔嚓。”快门声被引擎轰鸣吞没。赵德贵快速卷动胶卷，手指在相机旋钮上磨出红印。三个月前在南京，他用这台徕卡相机拍下日军活埋百姓的画面，胶卷藏在鞋底过了三道关卡，此刻取景器里的徐来鬓角冒汗，旗袍开叉处的盘扣摇摇欲坠，像随时会绷断的弦。
“中国人总爱拍些没用的东西。”背后传来日语。赵德贵浑身一僵，镜头里映出个戴白手套的身影——岗村宁次的副官森田少佐，南部十西式手枪的枪口正抵着他后颈。森田的军靴踩在相机包上，皮革发出吱呀声，包角露出的胶卷盒印着“柯达120”，和南京大屠杀时的型号相同。
“你拍的‘证据’，”森田用枪托砸向相机，镜头玻璃迸出蛛网裂纹，“会被剪辑成重庆屠杀平民的‘罪证’。”他说话时，瞭望台的铁皮因货轮倾斜而扭曲，赵德贵看见甲板上的唐生明突然按下控制器，扩音器爆出啸叫，森田的瞳孔在反光中骤然收缩。
相机的取景器里，徐来撕开了体检报告，纸蝶飞向空中。赵德贵趁机拧动焦距环，镜头对准森田腰间的皮盒——里面装着岗村的命令书，封蜡印着樱花图案。森田突然抬脚踹向他胸口，赵德贵向后翻滚，相机带缠住脚踝，取景器里晃过唐生明攀爬桅杆的身影，军靴正踩在生锈的铁梯上，每一步都溅起铁锈。
二、怀表绞杀
“唐生明！”森田的枪口转向桅杆。赵德贵趁机抓起相机，镜头却被雾气蒙住，他用袖口擦拭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森田解开了皮盒扣，命令书露出一角，上面的“特报乙”三个字在雾中泛着墨光。唐生明的攀爬声越来越近，铁梯的晃动震落瞭望台的铁皮，砸在森田脚边。
“少佐该看看这个。”赵德贵突然举起相机，假装拍照。森田的注意力被吸引，唐生明趁机跃过最后一级铁梯，从怀中甩出怀表——表链在雾中划出银弧，缠住森田脖颈。赵德贵听见骨骼错位的轻响，取景器里，森田的白手套抓挠着表链，军靴踢翻了相机包，胶卷滚落在铁皮上，其中一卷标着“11.6医疗船”。
“按住他！”唐生明的膝盖顶住森田后背，表链勒得更紧。赵德贵扑过去捡起相机，镜头对准搏斗的两人，却发现焦距环卡住了——刚才森田砸的那一击，让镜头偏移了三毫米。他急得冒汗，听见唐生明低吼：“拍命令书！快！”森田的皮盒在挣扎中打开，岗村的命令书完全展开，“将炭疽感染者伪装成难民运入租界”的字迹清晰可见。
“咔嚓。”快门声响起时，森田的手恰好伸向命令书，手指在画面里像只垂死的蜘蛛。唐生明猛地拽紧表链，森田的身体软倒，白手套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樱花刺青——和K-07仪表盘上的刻花一模一样。赵德贵快速卷动胶卷，看见取景器里闪过异样的反光：货轮左舷的编号“K-07”，正与徐来掉在甲板上的口红同框，口红膏体在血泊中划出暗红的弧线。
“你以为自己是棋手，”赵德贵放下相机，看着唐生明解开表链，“其实我们都在别人的胶卷里。”他捡起标着“11.6”的胶卷，发现侧面刻着极小的“731”——这是南京那家照相馆的暗记，专门冲洗日军禁片。唐生明盯着森田手腕的刺青，想起老枪临终前的指向，忽然明白岗村的真正目的：不仅要栽赃重庆，还要用这些胶片，伪造“重庆与731部队合作”的证据。
三、胶片迷宫
货轮突然剧烈倾斜，瞭望台的铁皮像刀片般。赵德贵将胶卷塞进相机包夹层，那里还藏着南京大屠杀时未冲洗的底片，药膜面己经发霉。唐生明抓起森田的命令书，纸张边缘沾着血，岗村的签名旁画着箭头，指向“紫金山实验室坐标”——和徐来旗袍里的航线图完全一致。
“岗村要这些胶片做‘证据链’。”唐生明的声音被爆炸吞没，货轮底部传来沉闷的响声，自毁程序启动了。赵德贵打开相机后盖，想曝光胶卷，却发现快门按钮卡住了——森田刚才那一击，让机械装置彻底失灵。他看着取景器里晃动的K-07编号，忽然想起南京照相馆老板的话：“日军专用相机有防曝光设计，除非拆开机身。”
“拆！”唐生明拔出森田的匕首，刀刃划开相机包底部。赵德贵的心提到嗓子眼，这台徕卡是他用三条人命换来的，此刻却要亲手拆解。匕首撬开镜头底座时，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胶卷暗盒露出一角，他看见暗盒侧面刻着“樱花光学株式会社”——日军731部队的专用供应商。
“找到了！”赵德贵抠出防曝光装置，那是个微型电磁铁，正吸附着胶卷主轴。唐生明用匕首挑断电线，电磁铁“啪”地掉在铁皮上，胶卷开始不受控制地转动。瞭望台的栏杆突然断裂，两人抱着相机滚向边缘，赵德贵下意识护住胶卷，后背撞上生锈的铁柱，听见底片在暗盒里发出簌簌声响。
“看下面！”唐生明指着甲板。赵德贵低头，看见徐来将体检报告塞进玻璃瓶抛向大海，杜月笙的救生艇划向远方，而日军驱逐舰的探照灯，正死死锁定着瞭望台。他突然明白，岗村的“胶片迷宫”有多歹毒：无论这些证据是否曝光，日军都能通过剪辑，将货轮沉没的真相扭曲成“重庆销毁罪证”。
西、反光陷阱
“把胶卷扔下去！”唐生明抓住赵德贵手腕。货轮的倾斜角度超过三十度，瞭望台随时会断裂。赵德贵看着怀中的相机，镜头玻璃上的裂纹像极了小兰体检报告上的血痕，忽然想起南京那个暗房里，老板冲洗完底片后说的话：“照片会说谎，但胶卷不会，除非……”
“除非让他们拍到想拍的。”赵德贵突然举起相机，对准日军驱逐舰的探照灯。唐生明愣住的瞬间，他按下了快门——尽管快门失灵，但镜头的反光依然存在。取景器里，探照灯的强光与K-07编号、徐来的口红反光重叠，在胶片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光斑。
“你干什么？”唐生明想抢相机，却被赵德贵推开。瞭望台的铁皮彻底断裂，两人抱着相机坠落，赵德贵趁机将胶卷暗盒塞进唐生明衣襟：“带着这个！去重庆找‘黑手套’！”他的身体撞上甲板边缘的栏杆，相机从手中飞出，镜头恰好对准日军驱逐舰的舰桥，拍下岗村宁次在望远镜后的脸。
唐生明接住暗盒时，听见胶卷在里面转动的声音。赵德贵挂在断裂的栏杆上，朝他大喊：“岗村的胶片剪辑需要‘反派镜头’，我们就给他这个！”他说话时，日军的机枪扫射过来，子弹打在栏杆上溅起火花，唐生明看见赵德贵的相机在半空中翻转，镜头反光映出货轮编号、徐来的口红，以及岗村望远镜的红光，像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跳！”唐生明抓住赵德贵，两人一起坠入海中。冰冷的海水里，他摸到暗盒上的刻痕——不是樱花，而是朵被刀刻坏的玉兰，和林雅琴发簪上的花纹一模一样。远处传来商船的汽笛，沈念秋的三弦琴声隐约可闻，唐生明抱紧暗盒，看见赵德贵的相机在海面上漂浮，镜头盖打开着，仿佛还在记录着这场用胶片和鲜血编织的博弈。
五、未冲的底片
商船救起他们时，赵德贵的相机己经灌满海水。唐生明躲在船舱角落，用匕首撬开暗盒，湿淋淋的胶卷露出——上面没有赵德贵拍摄的对峙画面，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斑。他愣住了，忽然想起赵德贵在瞭望台上说的话：“我们都在别人的胶卷里。”
“他用反光骗了岗村。”沈念秋递过干毛巾，三弦琴的琴弦还在滴水，“真正的证据在这里。”他从琴筒暗格里取出个锡盒，里面是赵德贵藏在相机包夹层的南京底片，以及一卷新的胶卷，标签上写着“11.6 K-07”，侧面刻着清晰的“731”。
陈默用酒精棉擦拭胶卷，忽然惊道：“看这个！”药膜面上显露出极细的针孔，排列成摩斯电码——三短一长，重复三次，正是小兰在笼子上系的求救信号。唐生明想起赵德贵举起相机对准探照灯的瞬间，终于明白这卷“最后的胶片”藏着怎样的秘密：赵德贵用镜头反光做掩护，在按下快门的同时，用针孔在胶片上刻下了岗村的罪证坐标。
货轮残骸在海面上燃烧，K-07的编号渐渐被火焰吞噬。唐生明握紧胶卷，药膜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老枪临终的体温。沈念秋拨动三弦琴，琴弦发出清越的泛音，与远处上海租界的报钟声重叠，仿佛在为这卷未冲的底片伴奏，等待着真相显影的那一天。
赵德贵在海水中漂浮的相机被浪花推向远方，镜头里的反光陷阱或许会被岗村利用，成为剪辑“罪证”的素材，但唐生明知道，真正的证据己经随着胶卷暗盒，藏进了商船的罗盘底座——那里刻着紫金山实验室的经纬度，以及赵德贵用针孔在胶片上留下的最后讯息：“731，K-07，真相在光的反面。”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胶卷的药膜上，那些未显影的银盐颗粒在光线下闪烁，像无数等待被唤醒的萤火。唐生明望着东方，仿佛看见重庆“黑手套”基地的暗房里，红灯亮起，显影液缓缓倒入托盘，赵德贵用生命换来的证据，终将在化学药剂的作用下，浮现出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画面，为这场用胶片和鲜血进行的博弈，写下最终的注脚。而他们每个人，确实都在别人的胶卷里，但所幸，他们也用自己的方式，在历史的底片上，刻下了不容篡改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