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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键盘的蓝光在视网膜上蚀刻出菱形网格，林夏的食指关节叩击Delete键的频率，与走廊尽头服务器机房的风扇声形成诡异共振。空调出风口喷出的冷风卷起桌上的草稿纸，露出背面用红笔圈住的“语义模糊区间”字样，那是她昨夜试图攻克的算法难点。屏幕右下角的咖啡因摄入量监测跳出红色警告：过去二十西小时内，她摄入了相当于七杯浓缩咖啡的剂量，胃部正传来隐约的灼痛。但真正让她瞳孔收缩的，是ChatGuard后台那串刺眼的红色数字——性骚扰关键词识别率：37.2%，较昨日下降11.8个百分点。
“又崩了。”她对着空气呢喃，声音被隔音耳塞过滤得模糊不清。耳塞是母亲在她连续失眠两周后强行塞进背包的，说是能防住“所有不怀好意的声响”，包括深夜里盘旋在脑海中的地铁报站声。此刻耳塞里循环播放的白噪音像团棉花，却无法堵住记忆的裂缝——三年前那个暴雨初歇的清晨，地铁西号线的玻璃车窗上还凝着水珠，她穿着新买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母亲送的银质燕子胸针，正低头查看育儿APP上的哺乳提醒。
穿格子衬衫的男人就是在那时贴上来的。他的公文包压着她的腰椎，烟草混着发胶的气味笼罩过来，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巷口的阴影。“妹妹穿这么少是在钓凯子吧？”他的声音混着地铁隧道的轰鸣，尾音上挑的弧度像把手术刀，精准划开她的安全感。手机在掌心震动，母亲发来女儿的视频：六个月大的朵朵正对着镜头吐泡泡，口水顺着下巴滴在林夏亲手织的毛线燕子上。她转身时，看见男人公文包带子上挂着盛世互联的LOGO挂件，金属表面映出她发白的脸。
“先生，请你自重。”她的声音比想象中颤抖得更厉害。男人耸耸肩，退后两步，却在车门关闭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装什么清高，你们女人不就喜欢被关注？”这句话像颗钉子，至今钉在她的海马体里，每当深夜调试代码时，就会随着键盘敲击声反复回响。警务室的白炽灯下，值班民警的保温杯底沉着半片枸杞，杯壁结着褐色茶垢，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神：“聊天记录里的‘钓凯子’属于网络用语，很难界定为性骚扰。而且对方己经删除好友，证据链不完整。”
林夏扯下耳塞，扔进堆满空咖啡罐的垃圾桶。罐子上印着不同品牌的LOGO，其中一个赫然是“温柔陷阱”APP的暧昧广告：“邂逅心动，从一句晚安开始”。她冷笑一声，抄起马克笔在罐身画下荆棘图案，笔尖刺破铝皮的瞬间，想起产后抑郁最严重的那天，她在母婴论坛看到的帖子——无数女性用隐晦的符号描述遭遇的骚扰，像在黑暗中传递摩斯密码。防狼警报器突然震动，红色指示灯亮起，那是母亲托胡同里的老匠人打的，外壳刻着小篆“止戈”，内侧用激光雕着她的生日“19950312”。按下按钮弹出的不是警报声，而是女儿三个月前的录音：“妈妈...抱抱...”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当时正对着崩溃的算法大吼，随手按掉了视频请求。
工作室的挂钟指向凌晨西点零七分，与三年前她在警务室做笔录的时间分秒不差。林夏摸出抽屉深处的病历本，2022年9月17日的诊断记录被泪水洇开，“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迹边缘起毛。主治医师建议她接受虚拟现实暴露疗法，可她更习惯用代码重构世界——在ChatGuard的后台，每个骚扰关键词都被赋予特定颜色：“腿”是渗血的红，“前妻”是淤青的紫，“反应”是警告的橙。此刻她盯着“膝盖触碰”的识别率曲线，突然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狂草：“语言暴力不是擦边球，是温水里的刀片。”墨水渗进板缝，形成歪扭的惊叹号，宛如当年病历本上医生画下的问号。
走廊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按下快捷键，将骚扰语料库最小化，屏幕切换成女儿的满月照。照片里，朵朵攥着她的手指，婴儿床栏上挂着母亲绣的平安符，针脚细密如代码行。“夏夏，吃点东西吧。”母亲推门进来，银发用玳瑁簪子别着，围裙上沾着面粉——那是凌晨三点起来揉面的痕迹。陶瓷碗里的燕麦粥冒着热气，浮着几颗的核桃仁，“我加了桂圆，补气血。”老人的指甲修剪得，淡粉色甲油剥落处露出泛青的甲床，那是上周帮她搬服务器时磕到的。
林夏接过碗，闻到熟悉的米香，忽然想起哺乳期的某个深夜。她抱着哭闹的女儿在客厅踱步，母亲悄悄走进厨房，用砂锅熬了碗鲫鱼汤。“女人生孩子后，身子虚，得补。”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仿佛女儿产后抑郁是她的错。此刻她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放下碗，抓住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妈，等软件上线，你就不用再担心我了。”母亲一愣，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妈不是担心你，是担心这世道。”老人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薄荷叶，“泡点水喝，提神。”布包上绣着一只衔着橄榄枝的燕子，和她刻在ChatGuard启动界面的图标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环卫工扫落叶的沙沙声，像极了警务室里打印机吐出回执单的响动。林夏摸出抽屉里的防狼喷雾，瓶身上还贴着母亲写的便签：“按下去，像擀面皮一样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电脑突然弹出新消息，论坛ID“深海鱼”发来三张聊天记录截图，时间分别是23:47、00:15、02:07。第一张截图里，男人的消息是：“你笑起来像我前女友”，句尾跟着个眨眼的表情；第二张：“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我有VIP包厢”；第三张只有一个句号，发送时间与她此刻的工作时间分秒不差。
“姐姐，这算骚扰吗？”消息框里的光标闪烁如溺水者的手。林夏咬碎第五颗薄荷糖，舌尖尝到铁锈味——她又咬破了口腔黏膜。三年前的自己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在警务室刺眼的白炽灯下，对着值班民警欲言又止。此刻她快速敲击键盘，将“像我前女友”“VIP包厢”添加进自定义敏感词库，语义权重设定为最高级。“算。”她回复，附上软件下载链接，“打开后点击屏幕左上角的燕子图标，那是紧急求助按钮。”发送前，她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分析完整的聊天记录。”
屏幕右下角弹出系统提示：ChatGuard测试版用户突破100人，其中73%为18-25岁女性。林夏望向窗外，远处的高架桥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勾勒出冷峻的线条，像道横跨城市的伤口。她摸出病历本，在空白处写下：“2025年5月10日，第一个用户向我求助。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经历这些。”字迹未落，防狼警报器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陌生IP的攻击日志，来源地址与三年前地铁男人名片上的公司网址完全一致。
凌晨五点十七分，林夏终于在代码里嵌入新的语义分析层。她看着“膝盖触碰”的识别率回升至68%，忽然想起女儿第一次学会翻身时，小拳头攥着她的发丝，咯咯笑个不停。防狼警报器的红色指示灯依然亮着，像一只警惕的眼睛。她摸出最后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感受冰凉在口腔里蔓延，远处传来地铁首班车的轰鸣，与键盘的敲击声交织成一曲代码的晨歌。
在这个被数字统治的时代，她知道，每一行代码都是一场无声的战役。那些被加密的不仅是聊天记录，更是无数女性在黑暗中摸索的勇气。当第一缕晨光爬上键盘时，林夏在代码注释里写下：“//燕子的翅膀不仅能飞翔，还能划破黑暗。”窗外，暴雨将至，云层里隐现闪电的轮廓，像极了ChatGuard界面的加密符号，而她的指尖，正为这个世界编织着第一面数字防狼之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