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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零五分，周明礼办公室的胡桃木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整齐的金条，斜斜铺在真皮办公桌上。张迪站在门口，看着教授背对着她擦拭汝窑瓷瓶，白大褂袖口露出的劳力士手表反光，在瓶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办公桌上摆着她的实验记录册，摊开在"蓝斑核神经元密度分析"那页，页面上布满红色批注，像解剖刀划开的伤口。
"坐。"周明礼的声音从博古架方向传来，带着惯有的温和，却让张迪想起煤矿井下的瓦斯警报——平静下暗藏危险。她坐在真皮转椅上，椅面还带着体温，空气中飘浮着茉莉茶香与皮革味的混合气息。
"知道我为什么器重你吗？"周明礼转身，手中把玩着那支Montblanc钢笔，"你和陈雨桐很像，聪明、执着，可惜......"他顿了顿，笔尖敲了敲实验记录册，"太不懂得规则。"
张迪的目光落在记录册上的批注上，那些否定她5-羟色胺能神经元假设的红笔字，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教授，这些数据......"
"数据？"周明礼突然笑了，走向酒柜倒了两杯黄酒，"学术圈的数据就像解剖刀下的组织，怎么切割取决于执刀人。"他将酒杯推到她面前，琥珀色液体中漂浮着几粒枸杞，"你父亲在郑煤集团的老宿舍，我看过照片，红砖楼、公共厕所，冬天连暖气都没有。"
张迪感到浑身发冷，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刺痛掌心。她想起上周母亲说有人来拍照，说是"城市改造调研"，现在才明白那是周明礼的威胁手段。
"协和医院的肺移植科，"周明礼继续说道，"我有个同学是科室主任，只要你......"他的钢笔尖划过记录册上的"5-HT"字样，"忘记这些无关的神经元，专心做好GABA受体的研究。"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张迪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她看着周明礼示意的眼神，颤抖着接通——画面里父亲躺在县医院走廊的病床上，输氧管滑落，旁边的护工正在大声训斥。
"张迪！"周明礼的声音突然严厉，"看好了，这就是你固执的代价。"他夺过手机，对着镜头说道："张建国同志，您女儿的研究很出色，不过需要集中精力，所以我决定......"
"别！"张迪扑过去抢手机，钢笔从周明礼手中滚落，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声。她抱住实验记录册，护在胸前，像保护濒死的伤者："我听你的，求你别为难我家人。"
周明礼捡起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肺移植科的电话，"他的语气恢复温和，"不过需要你明天前完成三件事：第一，把所有5-羟色胺能神经元的数据从实验室电脑删除；第二，在陈雨桐的退学申请书上签字；第三......"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把这个联名申请书签了，以后你就是GABA项目的共同作者。"
张迪看着那份《学术成果归属协议》，甲方栏写着"周明礼"，乙方栏空着，违约金那一栏填着"100万元"。她想起陈雨桐的SD卡里，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协议，签名栏是伪造的笔迹。
下午西点零九分，实验室的监控屏幕上，张迪的身影在服务器前停留了23分钟。周明礼站在办公室里，通过实时画面看着她删除数据，手指不自觉着袖扣上的"明礼"印章。他知道，这个时间足够她复制一份数据到U盘，但他更清楚，就算她拿着证据，也找不到敢为她说话的人。
张迪走出服务器机房，掌心的U盘发烫，像块烧红的煤块。她想起父亲煤矿里的监控，永远只记录"安全"的画面，就像实验室的监控只会拍下她"服从"的瞬间。路过标本柜时，她看见A-202405号标本瓶上的玫瑰刻痕，在冷光灯下闪着微光，像死者未竟的遗言。
深夜十一点三十分，张迪坐在解剖台前，面前摆着两套实验数据：一套是被篡改的GABA受体记录，另一套是她藏在解剖刀刀柄里的微型SD卡存储的原始数据。解剖刀在掌心转动，刀刃映出她苍白的脸，刀柄上的"5-HT"刻痕与周明礼的钢笔尖一样锋利。
"小迪，睡了吗？"母亲的微信消息弹出，附带一张照片：父亲枕边放着她寄的吡非尼酮，药盒上贴着她手写的"每日三次"便签。张迪的眼泪突然落下，滴在SD卡上，模糊了上面的"证据"二字。
她摸出陈雨桐的SD卡，插入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是"玫瑰的花语"。张迪输入"19970314"——陈雨桐的生日，文件夹应声打开。里面是数百张解剖照片，每张图片的右下角都有"明礼"衬衫纽扣的特写，还有一段录音：
"周教授，这些数据是我的心血......"陈雨桐的声音带着哭腔，"您不能这样剽窃我的成果！"
"剽窃？"周明礼的笑声冰冷，"没有我的平台，你的成果不过是实验室的垃圾。看看这个——"背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你父亲的肝癌诊断书，需要多少钱治疗？嗯？"
张迪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为什么她们都有需要钱的家人，为什么她们的反抗总是无声无息——因为周明礼早就摸清了她们的软肋，像解剖刀般精准切入。
凌晨零点十七分，张迪打开实验室的监控录像备份。她输入陈雨桐的退学日期，画面里出现周明礼的身影，他抱着一个纸箱进入标本室，纸箱上写着"废弃标本"。几分钟后，他空着手离开，而纸箱里的A-202103号标本瓶，后来出现在废弃标本柜里。
她截图保存，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迅速关闭电脑，将SD卡藏进解剖刀刀柄，这时周明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么晚还在工作？"
张迪转身，看见教授手里拿着她的实验记录册，封面粘着一片玫瑰花瓣——那是她今天早上夹进去的。"教授，我在整理明天的演示资料。"她的声音出奇平静，像煤矿井下的积水，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汹涌。
周明礼走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福尔马林味，与陈雨桐当年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他伸手想拍她的肩膀，却被她侧身避开。"小心别太累了，"他微笑着说，"毕竟，你的家人还需要你。"
凌晨零点五十分，张迪看着周明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摸出解剖刀，在实验记录册的最后一页刻下："他们可以偷走公式，但偷不走真相。"刀刃穿透纸页，在桌面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窗外，洛河的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远处传来货船的汽笛声。张迪想起陈雨桐相册里的洛河大桥，想起她最后一条朋友圈："愿所有漂流的灵魂，都能找到归处。"她握紧解剖刀，刀柄上的刻痕硌着掌心，突然意识到：有些真相，就像洛河的水，无论被多少泥沙覆盖，终将流向光明的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