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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喉间还残留着刚才那口腥甜——是方才硬接陆九渊那道阴雷时震破的毛细血管。
月光被乌云啃得只剩指甲盖大的边儿，山坳里的阴火在风里打摆子，照得老鬼脸上的金纹忽明忽暗。
他手里的铜钱串转得更快了，每转一圈，结界就嗡鸣一声，像口被敲急了的古钟。
"大家准备好了吗？"我扯了扯袖口，把镇魂钉往掌心里按了按，金属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这玩意儿是张古老临终前塞给我的，说能钉住活人的魂，我那会儿还笑他老糊涂，现在倒成了攥在手里的底气。
老鬼头也不抬，拇指搓过串铜钱的红绳："结界能撑半柱香，再久就得烧我半本《玄黄录》。"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看见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那本破书他当命根子护了二十年，烧一页能跟人拼命。
吴道长的桃木剑"噌"地插进土里，黄符在剑尖烧得噼啪响："三清正法镇八方，邪祟敢近半步，爷爷我让他尝尝雷火符的滋味！"他嘴上硬，可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我记得上回见他这么紧张，还是在秦岭地宫撞见千年旱魃那会儿。
徐助手的罗盘突然"咔"地一声，指针从乱转变成了首挺挺指着山梁。
他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镜片反着阴火的光："地脉乱流开始汇聚了，再晚半小时，这山坳的风水局得反过来咬咱们。"说着他蹲下去，用铅笔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极图——这小子总说现代工具靠不住，关键时刻倒信起老祖宗的玩意儿。
我正想应他，山梁上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袁少年从阴影里钻出来，绊魂钉在他腰间晃得叮当响。
这小子才十六岁，脸还带着青嫩，可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我有个想法。"他说这话时喉结动了动，显然是强压着紧张，"秘境内的守墓人世代用符文阵困邪物，或许能......"
"说重点。"巫九娘突然开口，她的手还攥着我腕子，蛊虫在她手背爬成一条青线，我能感觉到那些小东西隔着皮肤在动，像串冰凉的珍珠。
袁少年被她一激，语速快了几分："用秘纹引动月食的阴气，能造幻象！
陆九渊的阴兵认魂不认形，到时候......"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
上回在苗疆古墓，那面能照出人心魔的青铜镜就是这原理。
我捏了捏巫九娘的手，她掌心的蛊虫突然全缩进皮肤里，像潮水退去："可行。"她只说两个字，可我知道，以她祝由术传人的本事，这话就是准信。
"方向导！"我转头喊人，暗沟口的黑影动了动，方秘境向导举着猎刀走过来，刀鞘上还沾着新鲜的草汁——他方才去探路时割的。"带我们去守墓人埋阵眼的地方。"我摸出怀里的血玉，那是进秘境时袁少年给的，说碰着这玩意儿，符文会认主。
方向导没说话，只点了下头，刀尖在地上划了道印子。
老鬼的结界突然抖了抖，金芒暗了一瞬，他骂了句"操"，指尖的铜钱串断了一枚，"陆九渊那老东西在冲阵！"
我攥紧血玉，跟着方向导往山坳深处走。
袁少年跑在最前面，绊魂钉插得歪七扭八——他说这是给符文阵打地基。
徐助手举着罗盘贴地走，每走三步就蹲下去画个圈，铅笔尖在石头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响。
吴道长落在最后，桃木剑挑着的黄符烧完了，他又摸出三张新的，嘴里念念有词，我听见"急急如律令"几个字，尾音发颤。
巫九娘的手始终没松开。
她盲眼蒙着的黑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眼尾一点朱砂——那是祝由术的血契印，我上次见她点这个，还是在医院里救我妈那会儿。"疼吗？"我轻声问，她的手心里全是汗，可凉得像块冰。
"蛊虫在结阵。"她偏过头，黑纱扫过我下巴，"等会儿，我让它们咬穿陆九渊的魂。"
山坳突然静了。
阴火不晃了，风也停了，连徐助手的罗盘都不响了。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
方向导突然停住，刀尖戳进土里，"到了。"
月光彻底被乌云吞了。
黑暗里，袁少年摸出个火折子，"咔"地擦亮。
火光照亮一块青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符文，像条盘起来的蛇。
血玉在我怀里发烫，我刚把它按在石板上，就听见"嗡"的一声，整个山坳都在震——符文亮了，青幽幽的光顺着石板缝爬出来，像活了的藤蔓。
"快！"袁少年喊，"把绊魂钉按进纹路里！"他自己先扑上去，指尖沾着血——是划开掌心抹在钉尾的，"符文要活人的血养！"
徐助手的铅笔掉在地上，他跪下来摸出工具包，里面叮当乱响："我有银钉！
比铁的纯！"吴道长把桃木剑往地上一插，扯下道袍下摆就裹手："爷爷我这把老骨头，血够烫！"老鬼骂骂咧咧地解铜钱串："操，早说要血，老子把符纸泡狗血带来了！"
我蹲下去，镇魂钉扎进掌心。
疼得倒抽一口气，血珠滴在符文上，青光大盛。
巫九娘的手终于松开了，我听见她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接着是蛊虫振翅的轻响——她的蛊全飞起来了，在头顶织成一张网。
"退开！"老鬼突然吼，他的结界金芒暴涨，把我们全罩进去，"陆九渊来了！"
黑暗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响，混着阴兵的呜咽。
腐肉味突然浓得呛人，我看见两盏绿莹莹的灯——是陆九渊的阴火灯。
他的道袍金线在黑暗里泛着冷光，身后的阴兵像团移动的黑雾，铜铃响成一片，像有人在敲破锣。
"陈小友。"陆九渊的声音像块磨旧的砂纸，"你以为靠这些小把戏就能拦我？"他抬手，阴火灯里窜出条火蛇，"归墟宗的阵，是你们这些野路子能破的？"
火蛇撞在老鬼的结界上，金芒西溅。
我看见老鬼的脸白得像张纸，额角的汗滴在地上，"撑不住了......"他咬着牙，铜钱串断了第二枚。
袁少年突然拽我袖子："符文阵......启动了！"
我抬头。
青石板上的符文己经爬满了整座山坳，像张发着光的网。
月光从乌云里漏了一线，正好照在符网上——那光不是白的，是红的，像浸了血。
陆九渊的脚步顿住了。
他身后的阴兵突然乱了，有的往左边冲，有的往右边撞，铜铃响得更急。
我看见司命的影子在黑雾里晃了晃，突然举起手，像是要抓什么——可他的手穿过了空气，什么都没碰到。
"幻象......"陆九渊的声音变了，他道袍上的金线开始扭曲，"你们......"
"开始了。"巫九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的蛊虫网突然收紧，"现在，该我们动手了。"
山坳外又传来轰鸣声，比之前更近了。
我看见陆九渊的阴火灯晃了晃，灭了一盏。
他的脸色在黑暗里忽明忽暗，突然笑了："陈墨，你以为这就能赢？"他身后的黑雾突然翻涌起来，司命的影子变得清晰，手里举着把刀——是我娘临终前，插在床头的那把桃木刀。
"小心！"吴道长的桃木剑飞了出去，可那刀己经劈下来了。
我握紧镇魂钉，血还在往地上滴。
符文阵的青光里，我看见袁少年在笑，徐助手在喊，老鬼在咬牙，巫九娘的蛊虫在飞。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